馬車最終停在了大理寺的側門。
狄仁傑沒有再多言,隻是對著車外候著的管家吩咐了一句:“取一盞風燈來,為林評事照亮。”
林琛捧著那厚重的卷宗,下了車,對著車廂深深一躬。
“狄公,保重。”
車簾落下,隔絕了視線。
林琛轉身,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衙門。
夜色下的理寺,比白日裡更添了幾分森然。
他沒有走正門,而是持著風燈,沿著牆根,走向了那座關押重犯的監牢。
大理寺的監牢,建在地下,終年不見天日,潮濕陰冷。
守門的獄卒看到林琛深夜到訪,先是一愣,隨即認出了他,連忙躬身行禮。
“林大人。”
“打開牢門,我要提審錦繡綢緞莊的掌櫃。”
林琛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獄卒不敢怠慢,連忙取下鑰匙,打開了通往地下的沉重鐵門。
一股混雜著黴味、血腥味和絕望氣息的空氣撲麵而來。
林琛提著風燈,一步步走下石階。
兩旁的火把在石壁上投下搖曳的光影,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他要審的那個活口,被關在最深處的單人牢房裡。
那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曾經的綢緞莊掌櫃,此刻卻像一灘爛泥,蜷縮在鋪著發黴稻草的角落裡。
聽到腳步聲,他隻是微微動了一下,連頭都懶得抬。
“把他帶到審訊室。”林琛對獄卒吩咐。
很快,那掌櫃被兩個獄卒架著,拖到了審訊室。
這裡隻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牆上掛著幾件已經發黑的刑具。
林琛揮退了獄卒,審訊室裡隻剩下他和那個抖得像秋風中落葉的掌櫃。
他將風燈放在桌上,昏黃的光暈,將兩人的臉都照得有些模糊。
“姓名。”
“……張……張德。”掌櫃的聲音嘶啞乾澀。
“你可知,魏王武承嗣,已經倒了。”
林琛沒有看他,隻是自顧自地整理著袖口。
張德的身體劇烈地一顫,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滿是驚恐和不敢置信。
魏王……倒了?
怎麼可能!那可是權傾朝野的魏王!
“就在今天傍晚,”林琛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陛下親臨狄國公府,將魏王府私兵儘數下獄,魏王本人,褫奪差事,禁足府中。”
張德的嘴巴無聲地張大,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
他比誰都清楚,錦繡綢緞莊背後真正的靠山是誰。
魏王,就是他們的天。
現在,天塌了。
“你以為,你替他扛下所有罪名,他日後還能撈你出去?”林琛終於抬起眼,看向他,“他現在自身難保,你這顆棄子,還有什麼用處?”
張德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
他“噗通”一聲滑下椅子,跪在地上,涕淚橫流。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小的……小的一切都招!都是魏王!都是魏王指使我們乾的!私藏軍械,聯絡匪首,全都是他的主意!小的隻是個傳話的啊!”
林琛靜靜地看著他哭嚎,沒有打斷,也沒有安撫。
直到張德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隻剩下粗重的喘息。
“這些,我已經知道了。”林琛開口,“我現在問你的,是另一件事。”
他將狄仁傑給的那份卷宗,放在了桌上。
厚厚的一遝,發出一聲悶響。
“錦繡綢緞莊,明麵上是做綢緞生意,暗地裡,是魏王聯絡黨羽、轉運錢財的據點。”
“這個賬,我算得對不對?”
張德跪在地上,不敢抬頭,隻是一個勁兒地點頭。
“對……對……大人明察秋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