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退了。”
明玉看著安穩。
安穩瞪大了眼睛,他的身上插滿了箭矢,想微微轉頭看明玉,都要用儘全身的力氣。
安穩悲愴欲絕:“我聽見他們在外麵喊話,他們在說什麼?”
明玉知道安穩聽見了,但是他不願意相信。
明玉沉默。
安穩再次哀求似的問道:“明大人,他們說的什麼!你聽見了嗎?”
明玉低聲說道:“他們說牧青白死了,安校尉,你儘力了。”
安穩嗤笑道:“不可能的,牧大人這麼雞賊的一個人,他會死?笑話,笑話……天大笑話!”
對於安穩這樣一個修樓人來說,他身負皇命,在他死之前,牧青白不能死,如今聽到牧青白死了,內心無儘的悲愴之外,還有對牧大人的哀悼。
哪怕他希望自己在死後牧青白也能死在這,但真正聽到牧青白的死訊,仍止不住內心的淒楚。
“安穩有負皇命。”
“我們得趕到使邸去!”
安穩歎息道:“你走吧,我不走了。”
明玉皺起眉頭:“安校尉!你不想回去見安尚書了嗎?”
安穩自嘲的笑道,“我本來就是要死在這的人,自打帶著大軍進城,我就沒打算活著離開,沒成想,諷刺的是,在我死前,竟聽到了牧大人的死訊!”
“今生能結識牧大人這位雲端上的高絕,安穩不悔,能被牧大人編排入此浩劫,安穩無憾!”
明玉沉默片刻,“我也是,牧青白雖然很討厭,但我不可否認他的才華。”
“也不知道能殺牧青白的人,是誰。”
明玉不由分說,將安穩背起。
“省些力氣吧!我傷得太重了,堅持不了多久的…咳咳!也不知道牧大人死的時候,是否痛苦,他這個人,最怕痛了。”
“你才是省省力氣!隻要及時救治,你還死不了!”
安穩笑容蒼白:“我帶兵進的城,我能不知道此城有多亂嗎?如此亂局,哪裡找大夫、哪裡找藥?”
明玉沒有回答,離開了這處民宅。
……
……
阿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的皇城。
她一邊哭,一邊走。
像是個弄丟了一切的孩子。
她的手上還沾著牧青白的血。
雨停了,她想用地上的積水洗乾淨血漬。
可是衣服上的呢?
還有心裡的呢?
“阿梓!”
阿梓抬頭,撲了過去,放聲大哭。
“師父!!”
魏凝霜緊緊抱著她,鬆了口氣的同時又生氣的問:“你去哪了!阿梓,你知不知道師父多著急!你去哪了?”
“我不知道,我看到了個大師傅,我再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就跟大師傅走進了皇城,之後,之後……”阿梓的神色變得驚恐極了。
“之後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阿梓抬頭,嘴唇發顫:“師父,安師爺,他……死了。”
魏凝霜渾身一顫,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
“他怎麼…死的?”
阿梓痛苦的抱著頭:“我殺死的!是我殺死的!!”
魏凝霜僵在原地,心頭震撼久久不能平複。
她回過神來時,急忙抱住了阿梓。
“我刺死了安師爺!師父,他好痛苦,他好痛苦!師父,阿梓心裡也好苦!”
“不會的!不會的!沒有這回事!沒有這回事!不是你殺的,不是你!”
“大師傅說,我是他們最後的底線!他這樣一個無懼生死的人,卻在死前最眷戀生……師父,我是不是也應該死在北狄人的馬蹄之下!?”
魏凝霜大聲嗬斥道:“我不許你這樣說!不存在好人就該死這樣的天理!”
……
……
牧青白的死就這樣無聲無息。
留下一個籠罩天地的浩劫。
這一夜死了很多人。
牧青白身死的消息很快就淹沒在了兵戈爭鳴之中。
整座京城被人占據,被人奪走,被人搶占,又被人搶走。
掌控權來來回回交替了十幾次。
天光大亮時,京城裡的血腥早已衝天。
幸存下來的人們從藏身處探出頭來,臉上寫滿了驚懼麻木。
安穩活下來了,活得相當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