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省略了“儘量”二字,看著顧方遠眉間的褶皺稍稍舒展。
顧方遠聽懂了話裡的潛台詞。
他與於德水的關係,本質是利益共生——他的企業是區裡的gdp支柱,而對方的政績需要他來書寫。
但官場如棋局,落子無悔卻步步驚心,他不敢全信,卻也不得不信。
“碼頭的事暫且擱下,”顧方遠換了個坐姿,中山裝下的肩線繃得筆直,“我從金陵買了一百輛輕卡,以後走市區港口。但龍港鎮到市區的路……”
他指尖敲了敲茶幾,“坑窪得能養魚,卡車跑一趟,罐頭要碎一大堆,這件事必須儘快解決才行。”
於德水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想起上周去罐頭廠調研,坐的區裡唯一轎車,被顛得散架,司機罵了一路“這破路比搓衣板還厲害”。
可上次常委會就提過此事。
龍港鎮到市區碼頭大約40裡路。
城建局報上來的修路預算是三百萬,相當於全區半年的財政收入,這讓他如何開口?
“不是我不想幫,”他苦笑著指了指保險櫃,“你交的稅分到區裡,滿打滿算也就幾十萬,連買水泥的錢都不夠。”
顧方遠皺眉。
直接送錢?或者自己出錢修路?
不行!
這種事絕不能發生,否則以後會有一大堆單位找他化緣。
交稅?
這個月的確可以交不少,但分到區裡麵最多隻有三四十萬,距離300萬還差一大截。
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
“於區長,您查過外貿稅收嗎?”
“外貿稅收?”於德水愣住,鋼筆從指間滑落,在便簽本上劃出一道弧線,“你是說我們還可以分到外貿稅收?”
作為基層乾部,他對“外彙”“外貿”這些詞既熟悉又陌生,隻知道大項目都歸市裡管,區裡連湯都喝不上。
“我是本地企業,出口稅當然歸地方,”顧方遠故意停頓,觀察到於德水的瞳孔微微放大,“隻不過涉及到外彙資金,那些錢全部暫留在上海稅務機構,至於什麼時候轉到地方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問一問。”
於德水興奮的一拍桌子,“哈哈哈,那太好了,哦對了,大概有多少錢?
顧方遠在心中默算了一下。
第1次是700萬,第2次是接近4000萬,第3次是5000萬,再加上最近一次也是5000萬。
總共加起來差不多有1億5000萬,按10計算就是1500萬。
“到目前為止,我大概在貿易口岸交了差不多接近1500萬元,如此一來,分到你們手上應該有不少,您不妨打電話問問,看看能不能拿到這筆錢。”
“你先坐一會!”於德水突然起身,皮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鼓點。
他抓起桌上的紅色電話機,撥號時差點按錯數字。
顧方遠聽見他對著話筒大喊:“老李嗎?我是於德水!問你個事,外貿企業的稅收分成……”
陽光穿過百葉窗,在顧方遠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
他望著於德水在辦公桌前走來走去的身影,想起母親常說的“無利不起早”——官場也好,商場也罷,本質都是利益交換。
但此刻,他寧願用利益做籌碼,換一條暢通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