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的陽光透過紗窗,在床頭櫃上投下蛛網般的光影。
叮叮叮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顧方遠閉著眼睛摸索電話聽筒。
“哪位?”他的聲音帶著酒後的沙啞,像塊粗糲的砂紙。
“阿遠,我是方明武。”電流聲中夾雜著背景的車流聲,對方的聲音格外清晰,“這幾點了,還在睡?中午陪朱老板喝大了?”
顧方遠聞言睜開眼,窗外的法國梧桐正沙沙作響。
他坐起身,後腰抵著冰涼的鐵架床,清了清嗓子。
“方哥這消息靈通得很啊。”他故意加重“方哥”二字,留意著聽筒裡的細微反應。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突然輕了半拍:“我這不惦記著你嘛!”方明武的笑聲有些刻意,“你讓我盯著秦奮,今兒盯梢的兄弟傳來個大新聞——秦思蘭在咱們南江開了家酒店,聽說秦奮也有參與呢!”
顧方遠的指尖摩挲著電話線。
“什麼酒店?”
“說是叫‘臨江閣’,聽名字就知道是個高檔地兒,”方明武的聲音突然壓低,“兄弟打聽到,那酒店用的是舊招待所改的,那家夥幾次三番針對咱們,咱們這次要不要報仇?”
“你有什麼辦法嗎?”
“有是有,就是不一定管用。”
“哦?什麼辦法?”
“我在衛生和消防認識點人,可以讓他們去查酒店經營狀況。不過秦奮自己就是體製內的人,應該會防著這一茬。”
“恩,說的對,還有其他辦法嗎?”顧方遠順著話問。
“或者咱們來硬的!”方明武突然提高嗓門,“聽說他們酒店辦的規模非常大,幾乎是下了血本。你說,如果咱們開一家同樣的酒店,把他們打下去會怎麼樣?”
“開酒店哪有那麼容易,建一棟三四層的樓房都要好幾個月時間,時間太長了,還是算了吧。”顧方遠歎息。
陽光突然被雲層遮住,房間裡暗了幾分。
顧方遠摸出煙盒,彈出一支點上。
電話內傳來方明武急切的聲音,“其實不用那麼麻煩,聽說市百貨大樓準備關閉,重建一個新百大廈,他空出的那棟樓完全可以改成一個酒店。
而且一旦完工,規模肯定比秦家的要強太多。他們那個酒店也隻是招待所臨時改出來的,正好在對麵,完全可以壓著他們打。”
“你咋對百貨大樓這麼清楚?”他突然問道,語氣裡帶著鋒芒。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
“我這不是托了國資局的朋友嘛!”方明武的笑聲裡多了幾分急促,“那樓產權在國資委,隻要錢到位,很快就能過戶。阿遠,這可是將秦家趕出南江市的好機會!”
顧方遠盯著牆上的日曆,1980年10月18日,宜開市,忌博弈。
“這樣,”他緩緩開口,“你幫我約一下國資局的人,明天上午十點過會。”
“得嘞!”方明武的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我這就去辦!阿遠,等咱酒店開起來,秦奮那小子就得喝西北風!”
掛斷電話。
聽筒放回座機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刺耳。
顧方遠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的躍進卡車車隊——那是給朱懷德運貨的車隊,正滿載罐頭駛向市區港口。
方明武到底是不是叛徒?
暫時不確定,不過有兩點值得懷疑。
第一是上次開大會的時候,方明武拿出一個手帕擦汗,上麵繡著蘭花,因為六姐叫顧芳蘭,所以當時他沒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