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潮聲起1983年秋）
白露剛過，廣州的空氣裡還裹著暑氣。張衛東攥著硬座車票，看站台上的小販叫賣著"出口轉內銷"的尼龍襪。秀蘭的千層底布鞋已經修補過三次，鞋頭的蘭草繡紋被魚膠重新勾勒，在晨光中泛著琥珀色。
"同誌，換外彙券嗎？"穿花襯
衫的男人湊過來，袖口露出半截電子表。秀蘭卻盯著他腰間的鱷魚皮帶——那是香港貨，搭扣上刻著"adeinhongkong"。
綠皮火車擠得像沙丁魚罐頭，過道裡堆滿了蛇皮袋和竹筐。秀蘭將裝樣品的麻袋墊在座位下，突然扯斷自己一截頭發："係個記號。"衛東這才發現麻袋上已經係了十幾根頭發，每根都打著不同的結。
"這是密碼。"她將頭發結的排列指給衛東看，"代表不同的客戶。"火車駛過韶關時，她脫下千層底布鞋，從夾層裡抽出張皺巴巴的廣交會展位圖。
展館外的梧桐樹下，各地商販擺起了地攤。秀蘭用僑彙券換了包"555"香煙，跟看門老頭搭上話。老頭抽著煙，說起展館後門的"特殊通道"："晚上八點，帶樣品來。"
夜幕降臨時，秀蘭將千層底布鞋泡進魚膠桶，鞋底的百納布正在月光下舒展。衛東數著展館的窗戶，突然看見三樓有扇窗亮著燈——那是香港展區，玻璃上貼著"皮具出口"的英文標識。
"走。"秀蘭將樣品塞進麻袋，赤腳踩過滿地梧桐葉。後門的保安正在打瞌睡，她將浸過魚膠的布條塞進門縫，輕輕一推就開了。
香港展區裡擺滿了真皮手袋，空氣裡飄著進口香水的味道。秀蘭將樣品鋪在展台上，突然扯斷自己一截頭發："試試這個。"那是用鉻鞣劑處理過的皮帶，皮麵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穿西裝的港商用放大鏡檢查暗袋設計，突然掏出疊外彙券："有多少要多少。"秀蘭卻搖頭："隻收工業券。"她將新做的皮帶樣品藏在魚膠桶底，那是用雙針機縫製的，暗袋變成了夾層。
港商悻悻離去時，衛東看見他西裝內袋露出的打火機——那是走私來的芝寶，機身上刻著"1983"。秀蘭卻盯著展台上的真皮手袋，突然扯斷自己一截頭發："試試這個。"
當第一根雙針縫合的皮帶出現在月光下，衛東才發現她的設計又進化了。暗袋變成了夾層，裡麵能藏下整張僑彙券；皮帶扣改用報廢的拉鏈頭，開合時發出清脆的"哢嗒"聲。
"這叫保險扣。"秀蘭將樣品係在腰間，轉身時皮帶扣反射著月光，像枚小小的盾牌。衛東望著她赤腳踩過的梧桐葉，突然明白她為何要放生鯉魚——那是對自由的渴望，如同他們在這座城市夾縫中求生的倔強。
秋分這日，流花展館外的法國梧桐飄著金箔般的落葉。張衛東攥著偽造的采購證，看香港客商的紅旗轎車碾過滿地廣交會邀請函。秀蘭的千層底布鞋第一次裹上尼龍祙，祙筒裡藏著縫成細條的羊皮紙～～那是楊建國連夜繪製的展位地形圖。
喜歡千層浪請大家收藏：()千層浪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