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二十九年臘月二十四,寅時末。
墜星峽西側,“鬼見愁”。
此地名不虛傳。兩道高達百丈、如同被巨斧劈開的漆黑岩壁猙獰對峙,中間僅餘一條不足三尺寬的罅隙。朔風如同被困的凶獸,在狹窄的縫隙中瘋狂咆哮、回旋,卷起地麵堅硬的雪粒和冰渣,抽打在岩壁上,發出刺耳的尖嘯。溫度低得駭人,嗬氣成冰,裸露的岩石表麵覆蓋著厚厚的、泛著幽藍光澤的堅冰。
秦沐歌一行人緊貼著冰冷濕滑的岩壁,如同壁虎般艱難挪行。火浣布製成的貼身衣物隔絕了大部分酷寒,但裸露在外的皮膚仍被寒風刮得生疼。每個人都戴上了特製的麵罩,隻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幽暗,僅靠岩壁上零星凸起的、覆蓋著厚冰的岩石作為落腳點,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跟緊!注意腳下冰層!”秦沐歌的聲音透過麵罩,被狂風撕扯得斷斷續續。她走在隊伍最前端,手中精鋼冰鎬每一次鑿擊,都在堅硬如鐵的冰麵上留下一個淺坑,為後續隊員提供穩固的支點。她的目光銳利如鷹,仔細辨認著蛇蛻星圖上標注的入口標記——岩壁中部一處被厚厚冰掛半掩的、極不規則的狹小凹陷。
葉輕雪緊隨其後,雪族秘傳的呼吸法讓她在酷寒中保持著相對平穩的氣息。她手中緊握著一個特製的、鑲嵌著細小暖玉的羅盤,羅盤指針在劇烈的寒流中微微顫抖,卻頑強地指向峽穀深處某個方向,與蛇蛻星圖的指引隱隱呼應。
陸明遠走在隊伍中段,既要照顧腳下,又要時刻留意隊員的狀態。他注意到一名影衛的腳步微微有些踉蹌,立刻靠近,低聲道:“含一粒冰魄護心丹!穩住氣血!”那影衛依言而行,片刻後呼吸重新變得沉穩。這峽穀入口的酷寒與風壓,已是對意誌和體能的嚴峻考驗。
終於,在令人窒息的寒風和步步驚心中,隊伍抵達了那處凹陷。冰掛如同巨大的獠牙垂落,後方是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黝黑的洞口。洞內沒有光線,隻有更深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氣絲絲縷縷地透出。
“就是這裡!”秦沐歌用冰鎬小心地敲碎洞口邊緣最脆弱的冰掛,清理出一個勉強可通行的入口,“寒鴉澗冰河底的入口!準備繩索,依次進入!注意洞壁濕滑!”
影衛隊長率先將帶有精鋼飛爪的繩索固定在洞口一塊堅固的岩石上,第一個滑入黑暗。片刻後,下方傳來沉悶的敲擊聲——安全信號。
秦沐歌緊隨其後。身體沒入洞口的瞬間,外界的狂風尖嘯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的、仿佛連時間都被凍結的冰冷。洞口透入的微光迅速被黑暗吞噬,隻有頭燈的光柱刺破濃稠的黑暗,照亮前方。腳下是傾斜向下的、覆蓋著光滑黑冰的狹窄通道,寒氣如同活物般順著褲腳向上攀爬,即便有火浣布和禦寒丹藥,依舊讓人骨髓生疼。洞壁濕漉漉的,凝結著細密的冰晶,不斷有冰冷的水滴從頭頂的鐘乳石狀冰棱上滴落。
“好冷…”葉輕雪滑下來,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聲音在密閉的空間裡帶著回響,“這寒氣…帶著一股…死氣。”
陸明遠最後一個滑下,立刻取出一小撮特製的熒光粉末撒在洞口附近作為標記,同時警惕地嗅了嗅空氣:“空氣尚可流通,但蘊含陰寒濕毒。所有人,含服清心玉露丸粉末,間隔半炷香一次!保持勻速,不得停留!”
隊伍在絕對的寂靜中,沿著這條仿佛通往九幽地府的冰河底通道,艱難下行。頭燈的光柱在光滑的冰壁上跳躍,映照出千奇百怪的冰棱和幽深的岔道陰影。每一步都需萬分小心,冰麵滑不留足,通道時而狹窄逼仄,時而豁然開闊,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幽暗冰河,河水在厚厚的冰層下無聲流淌,泛著令人心悸的幽藍光澤。冰河上方,巨大的冰淩如同倒懸的利劍,犬牙交錯,仿佛隨時會墜落。
突然!
“嗡——!!!”
一聲遠比在王府時感受到的、更加龐大、更加清晰、飽含著無儘痛苦與悲愴的“嗡鳴”,毫無征兆地、如同實質的巨錘般,狠狠砸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呃啊!”幾名意誌稍弱的影衛悶哼一聲,瞬間臉色煞白,頭痛欲裂,身體搖搖欲墜!葉輕雪也猛地扶住冰壁,雪族血脈讓她對這源於同源巨獸的悲鳴感應更加強烈,隻覺得心臟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幾乎窒息!
秦沐歌同樣如遭重擊,腦海中瞬間閃過王府中明明驚恐哭泣的小臉!這悲鳴…比昨夜強烈了十倍不止!源頭就在前方深處!那冰淵巨虺正在遭受難以想象的折磨!
“穩住心神!是精神衝擊!運轉內力護住心脈!”陸明遠厲聲喝道,同時迅速取出銀針,閃電般刺入幾名受影響影衛的“神庭”、“太陽”幾處穴位,幫他們穩定心神。
就在這心神劇震的瞬間——
哢嚓!哢嚓嚓!
一陣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從頭頂傳來!
“小心頭頂!”秦沐歌厲聲示警,猛地將身邊的葉輕雪撲倒在地!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轟隆!!!
一塊足有磨盤大小、尖銳如矛的巨型冰淩,裹挾著大量碎冰和積雪,從洞頂轟然砸落!正砸在剛才葉輕雪站立的位置!冰屑四濺,堅硬的黑冰地麵被砸出一個深坑!
“是震動引發的冰崩!”陸明遠心有餘悸,“這悲鳴…竟能引動地質結構?!”
隊伍驚魂未定。秦沐歌扶起葉輕雪,兩人看向那深深嵌入冰麵的巨大冰淩,臉色凝重。這僅僅是開始,前方的凶險,恐怕遠超想象。
“繼續前進!保持警惕!”秦沐歌壓下翻湧的氣血,目光投向通道深處那更加濃稠的黑暗。悲鳴的源頭,巨虺的哀慟,寧王的陰謀…都在那裡!
七王府,澄心院。
天色微明,風雪又起。巨大的蛇蛻依舊散發著幽藍光澤,但空氣中那股令人心安的清冽氣息,似乎被一種無形的沉重壓抑所取代。
明明蜷縮在厚厚的錦被裡,小臉通紅,額頭滾燙,呼吸急促而紊亂,嘴裡不斷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
“…痛…好痛…大虺…彆打它…壞人…好多冰…刺進去了…嗚嗚…娘親…救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