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開鑿的階梯陡峭向下,深入山腹,仿佛沒有儘頭。空氣中硫磺的味道愈發濃重,幾乎有些嗆人,混合著那股始終縈繞不散的、令人不安的奇異腥氣。石壁潮濕,凝結著水珠,在頭燈照射下反射出幽暗的光。每隔一段距離,頂部便鑲嵌著那種能自發白光的石頭,提供著微弱卻持久的照明,顯然這條通道被頻繁使用和維護過。
秦沐歌一行人走得異常小心。階梯濕滑,且越是向下,空氣似乎變得越發滯重渾濁。
“等等!”走在最前的影衛隊長突然舉手示意,聲音壓抑,“前麵…有些不對勁。”
眾人立刻停下腳步,凝神望去。隻見前方數十級台階下的通道,被一種淡淡的、如同薄紗般的灰綠色霧氣所籠罩。那霧氣凝而不散,緩緩流動,將通道完全阻斷。霧氣之中,隱約可見石壁和階梯表麵覆蓋著一層滑膩的、顏色暗淡的苔蘚狀物質。
“是毒瘴!”陸明遠臉色凝重,迅速從藥囊中取出一個精巧的銀製小匣,打開後裡麵是數排細如牛毛的銀針。他取出一根,手腕一抖,銀針無聲無息地射入前方霧氣邊緣的地麵。
片刻後,他用一根特製的長鑷子小心翼翼地將銀針收回。隻見那原本閃亮的針尖,已經變成了一種詭異的墨綠色,並伴隨著細微的“滋滋”聲,針尖竟有微微腐蝕的跡象!
“好烈的毒性!”葉輕雪倒吸一口涼氣,“能腐蝕銀針,若是吸入體內…”
陸明遠仔細觀察針尖的顏色和腐蝕痕跡,又湊近聞了聞極其小心地屏住呼吸),沉聲道:“是混合型的劇毒瘴氣。以腐血毒的陰寒為基礎,又混合了此地特有的硫磺穢氣和某種…能侵蝕肺腑、麻痹神經的孢子毒蕈。看這苔蘚的生長狀態,這毒瘴並非天然形成,是人為培育引導至此,作為屏障。”
“可能通過?”秦沐歌問道,目光掃過那看似無害卻殺機四伏的霧障。
“硬闖必死無疑。”陸明遠搖頭,“瘴氣濃鬱,覆蓋範圍不明,且蘊含腐蝕性。我們的麵罩和解毒丹對付這種濃度的混合劇毒,支撐不了太久。”他蹲下身,仔細研究著階梯和兩側石壁,“既然是人為布置,必有控製之法或安全路徑。大家仔細查看附近,是否有機關、標記,或者…質地不同的石塊。”
眾人立刻分散開來,借著燈光仔細搜尋。通道狹窄,搜尋範圍並不大。很快,一名眼尖的影衛在側壁一處不起眼的、被苔蘚半掩的角落發現了一塊顏色略深、微微凸起的方形石塊。
“王妃,陸先生,這裡!”
陸明遠上前,小心地刮去石塊表麵的苔蘚,露出下麵打磨光滑的石麵,上麵刻著一個清晰的箭頭標記,指向斜下方,旁邊還有一個簡單的、代表“風”或“氣”的古西狄文字符。
“是提示。”陸明遠精神一振,“箭頭所指的方向…是那邊!”他指向毒瘴邊緣,靠近右側石壁的一處區域。那裡的霧氣似乎比其他地方略微稀薄一點點,不仔細根本無法察覺。
“我先試試。”影衛隊長自告奮勇。他將繩索係在腰間,另一頭由同伴拉住,然後深吸一口陸明遠遞來的加強版解毒丹的氣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那片區域邁出一步。
他的腳落入那片看似稀薄的霧氣中,並無異常。他繼續向前,身體逐漸沒入霧障。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他和他手中的燈盞光暈。
大約走了十步左右,他的身影在霧氣中變得模糊,但燈盞光暈穩定,並未傳來異常聲響或信號。片刻後,繩索被扯動三下——代表安全的信號。
“安全!沿著石壁右側,十步之內瘴氣最弱,可通行!”他的聲音透過霧氣傳來,有些沉悶,但清晰可辨。
眾人依言,一個接一個,屏息凝神,緊貼著右側石壁,快速而謹慎地穿過了這片致命的毒瘴區域。直到走出霧障範圍,重新呼吸到相對“乾淨”卻依舊帶著硫磺味的空氣,大家才敢長長籲出一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回頭望去,那灰綠色的霧障如同一條安靜的毒蛇,盤踞在來路上,令人心悸。
“寧王的人…真是處心積慮。”葉輕雪心有餘悸。
“越是如此,越說明前方的重要性。”秦沐歌目光沉靜,看向階梯延伸而下的更深黑暗,“繼續前進。”
穿過毒瘴後,階梯的趨勢開始變得平緩,通道也逐漸寬敞起來。兩側石壁上開始出現更多人工痕跡,甚至能看到一些嵌入壁內的、早已鏽蝕的金屬構件,像是某種管道或線路的遺跡。那股奇異的腥氣也越發濃鬱。
又前行了一炷香的時間,前方隱隱傳來了轟鳴的水聲,空氣中水汽彌漫,溫度也升高了不少。
拐過一個彎道,眼前景象豁然開朗!
他們竟站在了一處巨大的地下斷崖之上!一條寬闊洶湧的地下暗河在斷崖下方奔流不息,河水渾濁,泛著詭異的奶白色,散發出強烈的硫磺氣息和熱量,巨大的轟鳴聲正是源於此。而斷崖對麵,相距約十丈開外,是另一處平台。一條明顯是人工建造的、由鐵索和木板構成的吊橋,連接著斷崖兩端。吊橋看起來有些年頭,但主體結構似乎還算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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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麵的平台後方,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明顯是人工開鑿出的拱形洞口。洞口內部幽深,看不到儘頭,但其中隱隱透出一種暗紅色的、不祥的光暈,同時,那股奇異的腥氣達到了頂峰,幾乎令人作嘔。
“圖紙上標注的最終地點…恐怕就是那裡了。”陸明遠指著那發出紅光的洞口,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邪陣的核心…或者說,巨虺被禁錮的真正核心區域。”
而那連接兩岸的吊橋,是唯一的路徑。
七王府,澄心院。
景和二十九年臘月二十六,午後。
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欞上的琉璃,在鋪著厚厚絨毯的地麵上投下溫暖的光斑。澄心院內氣氛依舊緊繃,卻比前兩日多了幾分小心翼翼的生機。
明明依舊在昏睡,但臉色紅潤,呼吸沉穩,偶爾還會無意識地動動手指,蹭蹭柔軟的枕巾。那盤踞體內的寒毒仿佛徹底沉睡,不再帶來任何痛苦與驚擾。
兩位太醫再次仔細診脈後,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卻又難以置信的表情。
“奇跡…真是奇跡…”胡太醫喃喃道,“寒毒並未消散,卻與殿下身體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不僅無害,反而因其至寒之性,似乎…似乎還在緩慢滋養著殿下被灼傷過的經脈?老夫行醫一生,從未見過如此奇事!”
王太醫點頭附和:“確是如此。小殿下如今脈象平和有力,雖虛弱,根基卻比病前似乎更加穩固了幾分。隻是這昏睡…似是身體自我修複的一種保護,而非病態。”
老嬤嬤聽不懂那些深奧的醫理,隻聽到“無害”、“穩固”幾個詞,便已喜極而泣,不住地對著窗外作揖,感謝滿天神佛和王妃的庇佑。
乳母抱著曦曦坐在一旁的軟榻上。曦曦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哥哥,小手裡還緊緊攥著那片已經蔫吧的雪蓮花瓣。看到哥哥睡得安穩,她的小臉上也露出了安心的表情,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依偎在乳母懷裡,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這時,床榻上的明明,睫毛忽然輕輕顫動了幾下。然後,在一片溫暖的陽光和靜謐中,他緩緩地、極其困難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