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十年五月初五,午時。
連續一天一夜的疾馳,人困馬乏。即便是精銳的龍影衛,臉上也難免帶上了倦色。馬匹的嘴角泛著白沫,需要飲水和休息。葉輕雪權衡再三,決定在前方不遠處的官驛稍作休整,補充些食水,也讓孩子們能稍微喘口氣。
官驛不大,建在官道旁的一處平緩坡地上,背靠一片小樹林,前麵視野開闊。灰牆黑瓦,門前挑著一杆褪色的旗子,寫著“安平驛”三個字。聽聞是七王府的車駕,驛丞忙不迭地迎了出來,臉上帶著恭敬又些許惶恐的神色。
“貴人一路辛苦,快請進!後院已備好乾淨廂房,熱水飯食立刻送來!”驛丞躬身引路,眼睛不著痕跡地掃過車隊森嚴的護衛和那幾輛看似普通卻用料講究的馬車,心裡暗暗咋舌,不敢有絲毫怠慢。
葉輕雪抱著還在熟睡的曦曦,拉著明明下了車。她依舊保持著警惕,目光快速掃過驛站四周。驛站裡除了他們,似乎隻有幾個行腳商人和一隊押送糧草的兵士在歇腳,看起來並無異常。
“李統領,安排好人手看守車馬,尤其是藥材,不得有失。其餘人輪流用飯休息。”葉輕雪低聲吩咐。
“是,小姐放心。”李統領立刻安排下去,護衛們各司其職,將馬車護在中間,看管藥材車的更是寸步不離。
驛卒引著葉輕雪幾人進了後院一間較為寬敞乾淨的廂房。乳母將曦曦放在榻上,蓋好薄被。明明好奇地打量著這簡陋的房間,揉了揉眼睛,似乎還沒完全睡醒。
很快,熱水和簡單的飯食送了進來。是些蒸餅、肉乾、鹹菜和一盆粟米粥,雖不精致,卻也能果腹。
“明兒,餓了吧?快吃點東西。”葉輕雪將明明拉到桌邊,給他盛了一碗粥。
明明確實餓了,拿起蒸餅咬了一口,又低頭喝粥。吃了兩口,他忽然抬起頭,小鼻子又動了動:“小姨,這裡有藥味。”
葉輕雪一怔,也仔細聞了聞,空氣中似乎確實飄散著一股極淡的、若有若無的藥草清香,與她帶來的那些藥材的濃鬱味道不同,這香氣更清冽一些。
“或許是驛丞或者哪位客人熬的藥吧。”葉輕雪並未太在意,出門在外,有人生病煎藥也是常事。
明明卻歪著頭,又仔細嗅了嗅,小臉上露出些許疑惑:“這個味道……好像有點熟悉,又有點不一樣……”
孩子的嘟囔並未引起葉輕雪的過度關注,她自己也疲憊得很,匆匆用了些飯食,便想著趁這短暫休整的時間也閉目養神片刻。
然而,不過一刻鐘,外間忽然傳來一陣喧嘩聲,夾雜著李統領嚴厲的嗬斥和一個婦人尖利的哭訴聲。
葉輕雪瞬間驚醒,明明也嚇了一跳,緊張地抓住她的衣袖。
“怎麼回事?”葉輕雪起身,拉開房門問道。
一名守在門口的護衛連忙回稟:“小姐,是個村婦,抱著個孩子,非要闖進來求藥,說孩子快不行了,聞著我們這裡的藥味像是能救命的,李統領正在攔她。”
求藥?葉輕雪蹙眉,走到通往前院的廊下。隻見院門口,一個衣衫襤褸、頭發淩亂的年輕婦人正抱著一個裹在破舊繈褓裡的嬰兒,哭得聲嘶力竭,想要衝破護衛的阻攔闖進來。那孩子麵色青紫,氣息微弱,偶爾發出一兩聲貓叫似的微弱哭泣,情況看起來確實十分危急。
李統領帶著兩個護衛攔著她,麵色冷峻:“退後!再衝撞貴人車駕,休怪我不客氣!”
那婦人卻仿佛沒聽見,隻管哭喊:“貴人行行好!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快喘不上氣了!我就聞到你們這兒有藥味,求求你們,賞一點救命的藥吧!我給你磕頭了!”說著竟真的要跪下來。
葉輕雪心腸一軟,尤其是看到那嬰兒可憐的模樣,同為母親,她難免心生憐憫。但她並未立刻上前,而是仔細觀察著那婦人。雖然她哭得淒慘,衣著也破爛,但露出的手腕皮膚卻並不十分粗糙,腳上的鞋子雖然沾滿泥土,卻看得出料子不算太差……
而且,偏偏是衝著他們的藥來的?
經曆過前兩次的陷阱,葉輕雪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突如其來的“巧合”。
就在這時,明明也悄悄跟了出來,躲在她身後,探出小腦袋看著那哭鬨的婦人和她懷裡氣息微弱的孩子。他看著那孩子青紫的小臉,小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小姨,”他小聲說,語氣有些不確定,“那個小寶寶……好像不是生病。”
葉輕雪心中一動,蹲下身低聲問:“明兒看出什麼了?”
明明努力地吸著氣,分辨著空氣中混雜的味道——塵土、汗味、驛站飯菜的味道、馬匹的氣息、還有自家藥材的味道……以及從那對母子身上傳來的極其微弱的、一種特殊的甜膩氣味,幾乎被那孩子的病氣和婦人的汗味掩蓋。
“他……他好像……”明明努力組織著語言,“像是吃了什麼不對的東西……那個味道,有點像……有點像壞了的蜂蜜拌了苦杏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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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蜂蜜?苦杏仁?葉輕雪瞳孔微縮!她猛地想起一些醫書記載,某些有毒植物的汁液混合後,會產生類似杏仁的氣味,能導致人呼吸困難、麵色青紫!這並非尋常病症,更像是中毒!
她再次看向那婦人,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如果孩子是中毒,那這婦人的出現就絕非偶然!
那婦人似乎察覺到葉輕雪審視的目光,哭喊得更大聲了,甚至開始試圖往護衛的刀口上撞:“讓我死了吧!反正孩子也活不了了!你們這些貴人見死不救!老天爺啊……”
她的舉動引得驛站裡其他歇腳的人都紛紛側目,那幾個行腳商交頭接耳,那隊兵士也看了過來,眼神中帶上了幾分對“貴人”冷漠的不滿。
李統領臉色難看,手按在刀柄上,若非葉輕雪在場,他早已將人驅趕甚至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