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這番話,說得極有水平。
果然,阮老聽完,盯著陳默看了好幾秒,那雙深邃的眼睛裡滿是複雜的神色,有驚訝,有審視,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緩和。
阮老臉上的不悅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打量。
他沒有立刻回應陳默,而是轉頭看向董老,語氣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董老頭,你認下的這個孫子有點意思。”
“難怪常靖國一到江南,就用了這小子,當記者出身的,嘴皮子厲害,老董,與你有一比。”
這句話,雖然沒有直接表揚,但意味著阮老已經注意到了陳默,並且這第一印象,超出了預期的小秘書形象,留下了頗為深刻的有點意思的評價。
對於陳黑來說,這已是難得的開端。
而董老此時,臉上露出了淡淡的、一切儘在掌握之中的微笑!
應當在陳默鬆口氣時,阮老卻轉向了沈用劍,看著他問道:“小沈,你對這事如何看?”
沈用劍連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彙報著他剛核查的情況。
“首長,小陳給了我看了常靖國同誌給他女兒交的住院費用,一共是10萬元,是從香港駐江南省醫療集團的對公賬戶,直接劃轉到常靖國同誌個人賬戶的。”
“香港駐江南省醫療集團?”
董老聽到這裡,突然插話問道。
陳默聽到這家公司時,一怔,他知道這家公司,常靖國動用過老總丁鵬程的私家飛機。
這時,沈用劍回應董老道:“是的,這家集團的老總,叫丁鵬程,是香港籍知名企業家,近年來在江南省有不少投資,重點就在高端醫療和健康養老產業。根據側麵了解,丁鵬程與常靖國同誌私交甚篤。”
“私交甚篤?”病床上的阮老冷哼了一聲,他看向董老說道:“董老頭,聽見沒?私交甚篤的朋友,在公司賬上明目張膽地給一個在任省長打錢,這是生怕彆人查不到,還是覺得中紀委的同誌看不懂賬本?”
董老沒有立即回答,目光看向沈用劍問道:“小沈,你怎麼看?”
陳默想解釋常靖國同丁鵬程的關係,張了張嘴時,沈用劍卻說話了,他極謹慎地分析道:“首長,阮老,我覺得這裡麵的邏輯,有點不合常理。”
“常省長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他對紀律紅線再清楚不過。以他和丁鵬程的私交,如果真是經濟往來,或者說需要一筆錢應急,有太多更隱蔽、更難以追查的方式。”
“通過對方公司賬戶直接轉賬,這幾乎是把自己往槍口上送。這不像是一個謹慎的高級乾部會犯的錯誤,甚至不像是一個正常商人會幫忙做的事。”
陳默站在一旁,心臟怦怦直跳,他聽著沈用劍的分析,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陳默再也壓不住情緒,忍不住鼓起勇氣,看著兩位老首長說道:“阮首長,董爺爺,沈秘書分析得對,這太明顯了。”
“常省長他就算真的需要錢,也絕不可能用這種方式,這中間一定有誤會,或者是有人故意這麼做,目的就是為了留下這個鐵證。”
陳默這話一出,阮老銳利的目光瞬間掃向陳默,帶著審視的壓力。
陳默感到一陣緊張,但他沒有退縮,還是堅持把話說完。
“丁鵬程老總和常省長私交好,這是很多人都可能知道的事情。”
“利用這層關係,用這種看似愚蠢實則極其致命的方式轉賬,一旦事發,常省長幾乎百口莫辯。”
“因為證據鏈太清晰、太直接了,這更像是一個設計好的陷阱,再或者是常省長和丁總之間有什麼約定,或者是借錢呢?有沒有這種可能?”
“如果是借的錢,一切都解釋得通。”
這話點醒了董老,他緩緩點了點頭,接過陳默的話說道:“阮老頭,聽見了吧?連年輕人都看出不對勁了。”
“這件事,表麵上看,是常靖國經濟上不乾淨,收了商人的錢。但往深裡想,疑點重重。”
“如小沈所說,方式太低劣,不符合常靖國和那個丁鵬程的智商和閱曆。”
“這麼一分析,極有可能是常靖國和這個老總達成了借錢的協議。”
“現在,打個電話問問這個老總,是怎麼一回事,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董老說到這,走到了阮老床邊,一屁股坐了下來,又說道:“老阮啊,你辦了一輩子案子,有個最基本的道理,太過完美的證據鏈,有時候恰恰是最大的破綻。”
“如果這是有人做局,那這個局的目的,可能不僅僅是要搞掉常靖國。”
“如果是常靖國同誌借的錢,就證明,他是個好官,清官,連十萬塊錢的住院費,他都拿不出來,需要借。”
阮老明明知道常靖國說這是借的錢,可被董老頭還有陳默以及沈用劍如此一分析,他不能也沒辦法說劉炳江向他彙報的事情。
阮老更清楚江南那邊想借他女兒之死,來個一石二鳥,或者借這件事,攪動更大的風波,達到把常靖國徹底搞死的目的。
這一點,阮老在女兒死後,就意識到了,就讓阮振華去切割同常靖國的關係。
那個時候,阮老認定常靖國一定是收了這家香港駐江南省的醫療公司的錢,否則常靖國一個把工資交給他女兒的人,哪來的錢?
四個人正膠著時,從校官那裡得知董老,還有他的秘書和有一位年輕人,來看望阮老消息的阮振華急匆匆推開了病房的門。
阮振華約莫六十歲上下,身材微胖,穿著一身質地考究的休閒裝,臉上帶著慣常的、略顯圓滑的笑容,但那笑容在掃過陳默時,瞬間冷淡了幾分。
阮振華先是對著董老和沈用劍熱情地問候道:“董叔,您老怎麼親自過來了,真是折煞我們了。”
“沈大秘,好久不見。”
董老點了點頭,沈用劍卻是禮貌地回應道:“阮總好。”
輪到陳默時,阮振華像是才注意到他,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輕蔑,但他卻沒理陳默,而是看向阮老說道:“小叔,醫生說了,你需要靜養,不相乾的人,就不能放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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