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豐九年春,武昌城巡撫衙門後堂,胡林翼正盯著案頭堆積如山的公文。
燭火在他深陷的眼窩裡跳動,原本豐潤的麵頰因連日操勞凹陷下去,他伸手去端茶盞,指尖剛觸到冰涼的青瓷,突然一陣心悸,。
去年秋,胡林翼的母親在武昌病逝,他扶框回籍安葬,本計劃守製三年,但在年底,湘軍精銳李續賓於三河鎮之戰中遭遇慘敗。
李續賓陣亡,所部幾乎覆滅,不少人認為此敗是因缺失胡林翼的調度所致,於是湖北各界人士紛紛上奏請求起複胡林翼。
而在居喪期間的胡林翼接到敗訊後,頓時大慟仆地,嘔血不止,良久之後才蘇醒。他未等朝廷詔命傳達,便登程回任,以收拾局麵。
"大人!"幕僚嚴樹森掀簾而入,"官製台明日要在黃鶴樓設宴,說是要商議來年防務。"
胡林翼的手指在茶盞邊緣摩挲,釉色映出他眼底的陰翳,約八個月前,他為為官文母親賀壽,他特命人從雲南運來三尺高的紅珊瑚;五個月前,官文納妾,他讓夫人認那揚州瘦馬作義妹。
可四個月前,押往三河鎮的糧車,終究還是少了三成。
黃鶴樓頂層暖閣裡,炭盆燒得劈啪作響,官文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孔雀翎頂戴歪在一邊,露出油光發亮的腦門。
他捏著翡翠鼻煙壺,看胡林翼躬身行禮時蟒袍下擺沾著的雪泥。
"潤芝啊,"官文拖長聲調,",不是本督為難你,實在是湖北藩庫空虛。你看這",他隨手翻開賬冊,金絲護甲在墨字上劃出長長一道,"光修葺行宮就耗銀八萬兩,太後萬壽節的貢品還沒著落呢。"
胡林翼的指甲掐進掌心,他想起李續賓前幾個月來信說,士兵們用樹皮混著糙米充饑,而此刻案上那盤清蒸鰣魚正冒著熱氣,魚身上淋的竟是價比黃金的鬆露醬。
三個多月前,胡林翼收到軍報,太平軍李秀成、陳玉成部在三河鎮包圍了湘軍李續賓部,再後來,聽到的是噩耗,李續賓部七千湘軍,全軍覆滅……。
周寬世同青禾被趙把總所救後,被數十騎湘軍精銳保護起來,然而他們最先返回的不是鄱陽湖湘軍大營,而是去了湖北武昌城。
湖北巡府衙門胡林翼的所在地,李續賓部,自從曾國藩回湘鄉為過世的母親守製後,胡林翼的湖北巡府衙門,才是李續賓的真正後勤補給基地。
胡林翼在寅時被喚醒,當他接過周寬世的油布包,展開那些被血浸透的時,李續賓熟悉的瘦金體變得支離破碎。
"...自九月廿二斷糧,士卒日啖一餐...官文所撥鉛彈多摻砂石...十一月初四,賊圍十重,火器儘廢...弟今以死報國,唯恨不能手刃..."。
信紙突然變得重若千鈞。胡林翼看見最後幾行字洇開大片墨漬,恍惚間竟辨出個血指印。
他喉頭湧上腥甜,哇地噴在信紙上,朱砂般的血珠順著"官文誤我"四字蜿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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