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的冬日格外陰冷,刺骨的北風卷著細碎的雪粒,打在李鴻章的臉上如同刀割。
他站在臨時搭建的校場上,望著下麵稀稀拉拉的幾百名新兵,心中一片冰涼。
"大人,今日又跑了十七個。"親兵統領周盛波低聲報告,聲音裡滿是無奈。
李鴻章緊了緊身上的棉袍,呼出的白氣在胡須上結了一層薄霜。
這是他回安徽老家練兵的第二年,情況比想象中還要糟糕。
朝廷給的餉銀不足,地方士紳又推三阻四,招募來的不是地痞無賴就是走投無路的貧民,連基本的隊列都站不整齊。
"傳令下去,今日操練取消。"李鴻章擺了擺手,轉身走向自己的營帳。
帳內炭火微弱,李鴻章坐在案前,盯著桌上那封來自恩師曾國藩的信件。
信中詢問練兵進展,言辭溫和卻讓他羞愧難當。
他提筆想寫回信,墨汁滴在紙上暈開一片,卻不知從何寫起。
"報——"帳外傳來急促的喊聲,"曾大帥派來的信使到了!"
李鴻章猛地站起,打翻了硯台。他顧不得擦拭衣袍上的墨跡,快步走出營帳。
一名風塵仆仆的湘軍士兵單膝跪地,雙手奉上一封信函。
"曾帥命小人星夜兼程送來,請李大人親啟。"
李鴻章接過信,指尖微微發抖。
拆開一看,隻有寥寥數語:"少荃吾弟見字如晤,聞弟練兵艱難,兄心甚憂。請速來安慶一敘,共商大計。"
數日後,安慶兩江總督衙門。
李鴻章風塵仆仆地趕到時,曾國藩正在書房批閱公文。
聽到通報,這位湘軍統帥立刻放下毛筆,親自迎到院中。
"少荃來了!"曾國藩笑容滿麵,拉住李鴻章的手上下打量,"瘦了,也黑了。"
李鴻章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他撩起衣擺就要行大禮,被曾國藩一把扶住。
"師生之間,不必如此。"曾國藩拉著他的手走進書房,吩咐下人,"去準備熱水,讓李大人先沐浴更衣,再備一桌好菜。"
沐浴後的李鴻章換上了乾淨衣裳,與曾國藩對坐用膳。
幾杯熱酒下肚,他終於鼓起勇氣:"老師,學生無能,辜負了您的期望。在安徽練兵一年有餘,至今不成氣候。"
曾國藩夾了一筷子臘肉放在他碗裡,不緊不慢地問:"具體有何困難?"
"一是糧餉不足,朝廷撥付有限,地方士紳又不願捐助;
二是兵源匱乏,稍有能耐的都去投了湘軍,剩下的不是老弱就是無賴;
三是..."李鴻章聲音低了下去,"學生缺乏帶兵經驗,實在..."
曾國藩忽然笑了:"少荃啊,你可知我初練湘軍時,情況比你還要糟糕?"
李鴻章抬頭,看見老師眼中滿是鼓勵。
"當年我在衡陽練兵,連像樣的兵器都沒有,士兵用竹竿當長矛。"
曾國藩回憶道,"你現在的處境,比我當年好多了。"
"可是老師..."
曾國藩擺擺手:"我這次叫你來,就是要助你一臂之力。"他起身從書架上取下一卷地圖,在桌上鋪開,"你看這裡。"
李鴻章湊近一看,是長江下遊的地形圖,曾國藩的手指正點在上海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