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邊關諜影_花屋湘軍傳奇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75章 邊關諜影(1 / 2)

雲南的六月,是天地間一場蒸騰不息的苦熬。

山巒疊嶂,如同巨獸嶙峋的脊骨,在無邊無際的灰白色濃霧裡若隱若現。

那霧,不是輕盈的紗,而是沉甸甸、濕漉漉的棉絮,飽吸了雨水和瘴氣,死死地纏繞著每一道山梁,每一片深林。

空氣濃稠得化不開,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腐爛植物和濕熱泥土的腥氣,沉重地墜入肺腑,悶得人胸口發慌。

鉛灰色的天幕沉沉低垂,仿佛隨時會崩塌下來,將這片古老蠻荒的土地徹底壓垮。

遠處,悶雷在雲層深處沉悶地滾動,如同地底巨獸壓抑的咆哮,每一次震動都引得山穀發出悠長而模糊的回響。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濃霧深處,一隊人馬正艱難地跋涉。

沉重的皮靴踩在泥濘不堪的驛道上,發出“噗嗤、噗嗤”令人牙酸的粘膩聲響。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們的粗呢製服,緊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緊繃而疲憊的輪廓。

為首的,正是英國上校賀拉斯·阿爾伯特·柏朗bertbrone)。他騎在一匹高大的栗色騸馬上,馬匹粗重的喘息噴出白汽,

與濃霧混在一起。柏朗的軍服依舊扣得一絲不苟,銀質的雙獅盤踞紐扣在昏暗中閃著冷硬的光,但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此刻卻布滿了揮之不去的陰霾。

他緊抿著薄唇,深陷的眼窩裡,一雙灰藍色的眸子銳利如鷹隼,警惕地掃視著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霧障和兩側幽深莫測、仿佛藏著無數眼睛的密林。

那林子裡,藤蔓虯結如蟒,奇異的巨大蕨類植物張牙舞爪,一切都散發著原始而危險的氣息。

“該死的地方!”他身後,一個年輕中尉低聲咒罵著,抹了一把臉上混合著汗水和霧氣的粘膩水珠,軍帽早已歪斜。

“這鬼天氣,還有這該死的路!比緬甸叢林還要糟十倍!”他煩躁地踢開一塊擋路的濕滑石頭。

柏朗沒有回頭,隻是從緊抿的唇間擠出低沉而威嚴的命令:“肅靜,馬嘉理argary)中尉!把你的抱怨咽回去。記住你的身份和任務!”

他勒了勒韁繩,馬兒不安地打了個響鼻,前蹄在泥濘中刨了幾下。

“我們代表的是女王陛下的榮光與帝國的利益。這迷霧,這險路,不過是對我們意誌的考驗。加快速度!必須在日落前找到能紮營的乾燥地方!”

隊伍艱難地蠕動前行,沉重的輜重馬車深陷泥潭,士兵們不得不喊著號子,用肩膀奮力頂推,車輪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隊伍拉得很長,像一條疲憊不堪的蛇,在濃霧與林莽間蜿蜒穿行。

與此同時,在驛道下方更深邃的山穀密林中,一個矯健的身影如同融入林間的精靈,無聲而迅捷地移動著。

這是景頗獵人阿古。他赤裸著古銅色的上半身,肌肉線條在幽暗的光線下如同岩石般賁張有力,腰間隻圍著一條深色麻布短裙,小腿上纏著防蟲的綁腿。

他背著一張幾乎與他身高等長的桑木硬弓,箭囊裡插著幾支尾羽染成深褐色的竹箭。

他伏低身體,像最機警的岩羊,在一棵需要數人合抱的巨大榕樹的氣根間敏捷地穿梭,銳利的目光穿透層層疊疊的枝葉,牢牢鎖定著上方山道上那支緩慢移動的異族隊伍。

那些金發碧眼、穿著古怪厚實衣服的洋人,他們的氣息、他們沉重的腳步聲、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金屬和皮革的陌生氣味,都讓這片世代屬於景頗人的山林躁動不安。

阿古的眉頭緊鎖著,如同刀刻的溝壑,深褐色的眼眸裡燃燒著警惕的火焰。

這些外來者,如同闖入聖地的豺狼,絕非善類。他緊握手中的獵刀,粗糙的刀柄傳遞著一種冰冷而堅實的力量。

就在他準備悄然後撤,將消息帶回山寨時,前方泥濘的驛道拐彎處,一個不起眼的小泥坑邊緣,一抹奇異的白色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東西在濕漉漉的暗褐色泥漿和腐爛落葉中顯得格外突兀。

阿古的心猛地一跳,獵人的本能驅使他像狸貓般悄無聲息地潛行過去。

他警惕地四下張望,確認沒有洋人的哨兵注意這邊,才迅速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從泥濘中摳出那件東西。

那是一個厚厚的油紙包裹,被馬蹄或靴子踩踏過,邊緣沾滿了汙泥,但包裹本身並未散開。

阿古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某種強烈的直覺攫住了他。

他用力甩掉油紙包上粘稠的泥巴,迅速將它塞進自己腰間懸掛的一個用獸皮縫製的乾糧袋裡。

那袋子緊貼著他滾燙的皮膚,仿佛一個灼熱的秘密。

他最後看了一眼山道上模糊的洋人身影,不再有絲毫猶豫,轉身便如一道融入陰影的疾風。

沿著陡峭的山坡向密林深處鑽去,身影幾個起落,便徹底消失在濃密的蕨叢和藤蔓之後,仿佛從未出現過。

阿古的腳步在寂靜的山林裡如同擂鼓,每一步都踏在他焦灼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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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抄著隻有本族獵人才知曉的隱秘近路,在濃密的蕨叢和虯結的藤蔓間急速穿行,荊棘劃破了他古銅色的皮膚,留下道道細小的血痕,他卻渾然不覺。

那緊貼腰腹的油紙包,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神不寧。

他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快!再快些!把東西交給李硯青!那洋人隊伍裡,唯有那個會說幾句漢話、眼神裡帶著點不一樣東西的年輕學子,是寨子裡唯一能真正弄明白這紙上鬼畫符的人。

當他氣喘籲籲,帶著一身泥點和汗水衝進位於半山腰、被高大木棉樹和芭蕉林環抱的景頗寨子時,夕陽最後的餘暉正艱難地穿透厚重的雨雲,將寨子裡高腳竹樓長長的影子拖在地上,如同蟄伏的巨獸。

寨子中心開闊的場地上,篝火已經點燃,跳躍的火焰驅散著濃重的濕氣,映照著圍坐的族人一張張凝重而疲憊的臉龐。

寨老恩昆,一位須發皆白、皺紋深刻如刀刻的老人,盤腿坐在火塘邊的木墩上,手中摩挲著一塊祖傳的、被歲月磨得溫潤光滑的墨玉。

他深陷的眼窩裡,目光如同鷹隼般銳利,正低聲與幾位剽悍的頭人商議著什麼。空氣裡彌漫著緊張,如同繃緊的弓弦。

阿古的出現像一塊投入平靜水潭的石子。

他大步流星衝到篝火旁,胸膛劇烈起伏,顧不上喘息,徑直將那個沾滿泥汙的油紙包裹從獸皮袋裡掏出,遞向坐在恩昆下首的一個年輕人。

“硯青!快!看看這個!洋人掉的!”阿古的聲音沙啞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火塘邊的低語戛然而止。

李硯青,這位曾在昆明讀過幾年洋學堂、因家道中落而流落到邊境山寨的年輕人,臉上掠過一絲驚詫。

他接過那沉甸甸、濕漉漉的包裹,入手冰涼粘膩。他迅速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小心地剝開幾層被泥水浸透、邊緣已有些破損的油紙。

裡麵露出了幾份折疊整齊、質地堅韌的紙張。紙張上印著清晰的藍色橫線,密密麻麻寫滿了李硯青熟悉的、如同無數彎曲小蟲般的英文字母。

他認得這種紙,在昆明的洋行裡見過,價格不菲。

李硯青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將紙張湊近跳躍的篝火。

橘紅色的火光跳躍著,照亮了紙上那些細密的墨跡。

起初,他眉頭緊鎖,目光快速掃過那些專業而冰冷的詞彙:“地形測繪”、“水文記錄”、“礦產分布預估”、“戰略要點評估”、“武裝護衛力量配置”、“清軍駐防情報收集”……每一個詞都像冰冷的針,刺入他的神經。

越往下看,他的臉色越是蒼白,捏著紙張的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微微顫抖起來。

“怎麼了?硯青阿哥?”一個清脆的女聲帶著焦急響起,是恩昆的孫女,美麗的景頗姑娘瑪魯。

她明亮的眼睛裡盛滿了擔憂。

李硯青猛地抬起頭,火光映照著他毫無血色的臉,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他看向恩昆,又環視周圍一張張寫滿困惑與憂慮的景頗麵孔,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微微發顫:

“恩昆阿公!各位頭人!這…這不是什麼商隊考察文件!”

他揚了揚手中的紙張,紙張在他手中簌簌作響,“這是間諜!是入侵的前哨!是豺狼的尖牙!”

“上麵寫著什麼?”恩昆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如同磐石,但那雙銳利的眼睛裡,風暴正在凝聚。

“他們詳細記錄了我們經過的山口、河流深淺、森林通道,標記了哪裡可以屯兵,哪裡可以架炮!”

李硯青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欺騙的憤怒,“他們在搜集我們大清邊防營的駐地和人數!

他們在評估這裡的銅礦、錫礦!他們這193人裡,真正懂商事的沒幾個,一大半是軍官和士兵!

‘為女王陛下未來的軍事行動提供精確的前期情報基礎’——白紙黑字!他們不是來做生意的!他們是來畫地圖,是來探路的,是為後麵的大炮和軍隊踩點的!他們是披著羊皮的豺狼,要闖進我們家裡來搶東西、殺人放火的!”

“嗡——”

篝火旁的人群瞬間炸開了鍋!如同滾燙的油鍋裡潑進了一瓢冷水。

“豺狼!”一個頭人猛地站起身,腰間的長刀“嗆啷”一聲出鞘半寸,寒光在火光下一閃,映著他因暴怒而扭曲的臉,“我就知道!這些紅毛鬼沒安好心!”

“從緬甸那邊過來,鬼鬼祟祟,還帶著那麼多槍炮!”另一個獵手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不能讓他們過去!不能讓他們進到我們寨子後麵的大山裡去!”

瑪魯的聲音清脆而尖銳,帶著少女特有的憤怒和恐懼,“那裡有我們的神山!有我們祖先安息的地方!還有那麼多寨子!”

“對!不能讓他們過去!”

“攔住他們!把這些豺狼趕回緬甸去!”

憤怒的吼聲如同被點燃的山火,在小小的寨場上空升騰、彙聚、咆哮。男人們怒目圓睜,胸膛起伏,女人們緊緊摟住懷中的孩子,臉上交織著驚恐與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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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代居住於此的景頗人,血液裡流淌著對山林無與倫比的熟悉和對入侵者刻骨銘心的警惕。

洋槍洋炮固然可怕,但祖輩相傳的剽悍和守護家園的意誌,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熊熊燃燒。

恩昆緩緩地舉起了他那枯瘦卻異常有力的手。

僅僅這一個動作,沸騰的聲浪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瞬間平息下來。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這位寨中最具威望的老人身上。

篝火跳躍的光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明滅不定,那雙深邃的眼睛裡,仿佛沉澱了千年的智慧和此刻洶湧的怒濤。

他不再看那些令人心寒的文件,目光如同實質的鋼錐,緩緩掃過每一個族人的臉,掃過他們緊握的刀柄、繃緊的弓弦、燃燒著怒火的眼睛。

“聽到了嗎?”恩昆的聲音不高,卻像沉雷滾過每一個人的心頭,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山風在嗚咽,河水在低吼,神樹在發抖……這片祖祖輩輩用血汗澆灌、用性命守護的山林,在害怕!在向我們發出警告!”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寨子後方那在濃霧和夜色中隻剩下巨大輪廓的莽莽群山。

“那些紅毛鬼,帶著槍炮和貪婪,正一步步逼近我們的神山,逼近我們祖先安息的聖地!他們踩過的每一寸土地,都沾滿了陰謀的毒汁!他們不是客人,是強盜!是來挖我們心肝、斷我們子孫根脈的豺狼!”

“吼——!”人群爆發出壓抑已久的怒吼,如同受傷猛獸的咆哮,震得篝火都為之搖曳。

恩昆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獵戶,帶上你們最毒的箭!把‘見血封喉’一種劇毒樹汁)塗在箭鏃上!戰士,磨快你們的長刀!女人和孩子,躲進寨子最深處的地窖!老人們,用你們的歌和鼓,向山神和祖先祈禱!”

他的目光如同燃燒的炭火,最終定格在通往寨子後方、深入內地的必經之路——那條隱藏在密林深處的古老驛道方向,聲音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神山古道——埋骨地!就在那裡,布下天羅地網!讓那些紅毛豺狼知道,景頗人的土地,不是他們想來就來,想踩就踩的!用我們的弓箭和長刀告訴他們——此路不通!再進一步,死!”

“吼——!埋骨地!埋骨地!”

吼聲震天動地,飽含著決死的意誌。男人們如同接到命令的豹群,瞬間散開。磨刀石在夜色中發出急促而刺耳的“沙沙”聲,淬毒的箭鏃在火光下閃爍著幽藍的、令人心悸的寒光。

沉重的木鼓被搬出,“咚咚咚”的鼓點如同大地的心跳,沉悶而急促地敲響,穿透濃霧,在山穀間回蕩,一聲聲,撞擊著每一個景頗人的胸膛,也仿佛在向入侵者發出最後的、帶著血腥味的通牒。

濃霧,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非但沒有消散,反而變得更加粘稠、更加冰冷。它如同巨大的、濕透的裹屍布,死死地纏繞著神山古道兩側的參天古木和虯結藤蔓。

巨大的榕樹垂下無數氣根,在霧氣中如同鬼魅的手臂;幾人合抱的望天樹直插灰蒙蒙的天際,樹冠隱沒在不可知的深處。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冰冷的水珠不斷從樹葉藤蔓上滴落,打在厚厚的腐殖層上,發出單調而令人心悸的“嗒…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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