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馬尾軍港_花屋湘軍傳奇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7章 馬尾軍港(2 / 2)

“五萬三千七百兩?!”

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死水潭中,整個花廳瞬間炸開了鍋!原本正襟危坐、低聲議事的司道官員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驚得紛紛離座,失聲驚呼此起彼伏。

他們互相交換著難以置信的眼神,臉上寫滿了震驚與懷疑。

“多少?五萬……餘兩?”

“三日?三日便省下如此巨款?這……這如何可能?”

“莫不是虛報?或是賬目有詐?”

質疑聲浪瞬間湧起,幾道銳利如刀的目光齊刷刷刺向站在堂中的胡雪岩。

那目光中混雜著驚愕、嫉妒、更深的則是根深蒂固的對“商賈之術”的鄙夷與不信任。

左宗棠端坐其上,紋絲未動,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

然而,案幾之下,他那雙布滿粗繭、曾握刀揮毫定乾坤的大手,卻死死攥住了紫檀木椅的冰冷扶手,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呈現出駭人的青白色,微微顫抖著。

五萬三千七百兩!這數字如同一道驚雷,轟然炸響在他耳畔,震得他心神俱蕩!

他猛地抬起眼,目光如兩道冰冷的、淬了火的利劍,穿透堂下嗡嗡的議論,直刺胡雪岩!那目光不再僅僅是審視,更帶著一種逼人的、幾乎要將對方靈魂都剖開來看個究竟的淩厲!

“胡光墉!”左宗棠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金鐵交鳴的錚然,瞬間壓下了滿堂的喧嘩,讓整個花廳陷入一片死寂,連窗外悶雷滾動的聲音都清晰可聞,“錢莊票號,彙兌之利,本督亦有耳聞。

然三日之內,竟能憑空省下五萬餘兩之巨!此非尋常買賣,其中必有曲折!你——究竟如何辦到?從實道來!若有半字虛言,休怪本督立時請出王命旗牌!”

最後那句“王命旗牌”,如同寒冬臘月兜頭澆下的一桶冰水,讓廳中所有人,包括周寬世在內,都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那代表著總督的生殺大權!氣氛驟然降至冰點,空氣仿佛凝固成塊,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釘在胡雪岩身上,等著看這“商賈”如何自圓其說,亦或是在這雷霆之威下原形畢露。

胡雪岩站在那無形的壓力旋渦中心,背脊挺得筆直。麵對左宗棠那足以讓百戰悍將也為之膽寒的逼視,他臉上卻並無半分驚惶。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悠長而沉穩,仿佛將周遭的凝重與質疑都吸納入胸,再緩緩吐出。

“製台大人明鑒,”胡雪岩的聲音清晰而穩定,每一個字都像投入靜水的石子,激起圈圈漣漪,“草民鬥膽,所行之法,不過‘快’、‘準’、‘合’三字而已。”

“快!”他伸出一根手指,眼神銳利如鷹隼,“消息即戰機!自得密信,草民即刻飛鴿傳書上海、寧波、福州三地阜康票號所有分號、聯號,並重金雇請腳力最快的信差,務求此訊一日之內通達各處。各分號掌櫃接令,立時傾巢而出,將庫中存銀、乃至可臨時挪借調度的頭寸,儘數集中於上海通商口岸!”

花廳裡一片寂靜,隻有胡雪岩清朗的聲音回蕩。官員們聽得入神,仿佛看見無數信鴿衝天而起,快馬在驛道上絕塵奔馳,錢莊夥計們徹夜不眠地搬運銀箱……那份爭分奪秒的緊張感,撲麵而來。

“準!”胡雪岩豎起第二根手指,“製台大人撥付之三十萬兩,乃庫平官銀,成色足,信譽著。此乃第一‘準’!草民遍查上海灘所有有實力、且當下持有充裕英鎊現彙之洋行、外國銀行,選定其中三家信譽最著、彙價此刻相對最平者——怡和、旗昌、彙豐。此乃第二‘準’!與彼等議價,非僅盯住牌價,更以官銀成色足、交割快、未來船政大宗交易之長遠紅利為籌碼,寸利必爭!此乃第三‘準’!”

他語速加快,如同行雲流水,將那些精密的商業算計和談判技巧,剝繭抽絲般道來。

“合!”第三根手指豎起,胡雪岩的目光掃過堂上麵露思索之色的官員們,最後落回左宗棠深不見底的眼眸。

“草民深知,三十萬兩白銀若一股腦傾入彙市,必如巨石擊水,瞬間推高英鎊價格,反噬自身!故將三十萬兩化整為零,同時、同步、分由三家洋行秘密兌換!怡和十萬,旗昌十二萬,彙豐八萬!三家之間,互不知情,各自以為獨家大單,為爭後續之利,皆願以最優之價成交!待三份合約皆成,英鎊彙入指定戶頭,木已成舟,彼等即便事後得知,亦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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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花廳內落針可聞。方才還喧囂的質疑聲浪,此刻已徹底平息。

官員們臉上的驚愕與懷疑,漸漸被一種複雜難言的神色取代——那是震驚於其手段之精準狠辣,是恍然於其布局之周密深遠,更夾雜著一絲對“商賈之術”竟能如此翻雲覆雨的茫然與……隱隱的敬畏。

左宗棠依舊端坐如山,臉上如同戴著一副冷硬的麵具,看不出絲毫喜怒。

隻有那緊攥著扶手、青筋虯結的手背,泄露出他內心劇烈的震蕩。快、準、合!三字如刀,字字劈開他心中對“商賈”的固有壁壘。

這哪裡是蠅營狗苟的市儈?分明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裡的將帥之才!其洞察之明,決斷之速,用計之奇,臨事之勇,絲毫不遜於他麾下任何一位浴血沙場的悍將!

胡雪岩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份厚厚的文書,雙手高擎過頂:“此乃三份兌換合約副本、所有經手銀兩之票號流水、英鎊存入英商銀行之憑證,請製台大人過目!所有賬目,分毫可查!”

他的動作沉穩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坦蕩。

左宗棠沒有立刻去接。他那雙閱儘滄桑、洞悉人心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在胡雪岩臉上反複逡巡,從那沉穩坦蕩的眼神,到那因奔波而略顯疲憊卻依舊神光湛然的眉宇,再到那沾著泥點卻挺得筆直的脊梁……試圖找出哪怕一絲一毫作偽的痕跡。

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隻有一片為國奔走的赤誠,和一種洞悉時勢、力挽狂瀾的自信,如同灼熱的岩漿,在那看似油滑的商人外表下奔湧。

時間在死寂中緩緩流逝,沉重得令人窒息。窗外,醞釀已久的暴雨終於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密集地砸在青石板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嘩嘩巨響,如同天地在為這場無聲的較量擂鼓助威。

驀地,左宗棠動了,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鬆開了緊攥扶手的手。

那雙手因長時間用力而微微痙攣著,指節處一片慘白。他抬起右手,伸向胡雪岩高舉的那疊文書。

指尖在觸碰到紙張邊緣時,竟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接過那疊猶帶著胡雪岩體溫的文書,沒有立即翻看,隻是將其沉沉地按在冰冷的紫檀木案幾上。

然後,他抬起頭,目光不再是審視的利劍,而變得無比複雜,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映照著窗外驟雨傾盆的晦暗天光,也映著堂下那個一身泥濘、卻仿佛能撬動萬鈞國事的寶藍色身影。

一聲悠長、沉重,仿佛承載著千鈞重負,又帶著某種巨大壁壘轟然坍塌的歎息,從左宗棠胸腔深處發出,在死寂的花廳裡幽幽回蕩,竟壓過了窗外震耳的雨聲。

“林公……”他喃喃自語,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夢囈,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昔日湘江夜話,公言‘器不良’、‘技不熟’乃敗戰之根……學生今日方知……”他微微闔上雙目,仿佛疲憊至極,又仿佛在追憶那早已逝去的、江濤拍岸的夜晚。

片刻,他複又睜開眼,目光如電,直射胡雪岩,那眼神中再無半分疑慮與輕視,隻剩下一種沉甸甸的、如同淬煉過後的精鐵般的認可與托付。

“胡——雪——岩!”左宗棠一字一頓,喚出了這個名字,不再是疏離的“胡光墉”,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自今日起,馬尾船政一切采辦事宜,無論巨細,無論華洋,無論銀錢幾何,皆由你一體統籌!所辦之事,隻需事後報備於本督及船政大臣!本督予你專斷之權,便宜行事!望你不負此權,不負此托,更不負——此國!”

“草民胡雪岩——”胡雪岩撩起沾著泥水的袍角,推金山倒玉柱般,雙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青磚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蓋過了窗外的風雨。

他昂起頭,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卻字字鏗鏘,如同金鐵交擊,在這肅殺的花廳中激起回響,“謝製台大人信任!雪岩必竭儘駑鈍,肝腦塗地,以報大人知遇,以報國家深恩!”

暴雨如注,瘋狂地衝刷著總督衙門的飛簷鬥拱,水簾沿著瓦當傾瀉而下,在階前彙成湍急的水流。

花廳內,燭火被門縫灌入的冷風吹得搖曳不定,在眾人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左宗棠端坐如嶽,目光越過跪伏在地的胡雪岩,仿佛穿透這重重雨幕,望向了馬尾那片尚是灘塗的荒涼之地。

船政的龍骨,似乎已在驚雷暴雨中,錚然作響。

夜已深沉如墨,總督衙門的簽押房內,隻餘下一盞孤燈。

燈花偶爾劈啪爆開,濺起幾點細碎的光星,映照著左宗棠伏案的身影。

窗外,雨勢漸歇,隻餘下簷角滴水的單調聲響,嗒,嗒,嗒,如同更漏,敲打著漫漫長夜。

案頭,攤開著那份白日裡胡雪岩呈上的、沉甸甸的兌換文書副本。

墨跡在燈下顯得格外清晰。左宗棠並未細看那些繁複的數字和洋文條款,他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一份剛剛起草完畢的奏折草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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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惟船政之興,事體重大,非專其責成、精選良才,無以收實效而杜虛糜。查有浙江紳商胡光墉……”

筆鋒在此處頓住,飽蘸的朱墨在“胡光墉”三字上凝聚成一點沉重的猩紅,仿佛凝結著白日裡所有的驚濤駭浪與峰回路轉。

左宗棠提起筆,懸於紙上。昏黃的燈光將他緊鎖的眉頭和深邃的眼窩映照得如同刀刻斧鑿。

白日裡花廳上那一幕幕,清晰如昨:胡雪岩那沾著泥點的寶藍綢衫,那亮得灼人的眼神,那快、準、合三字如驚雷貫耳,那五萬三千七百兩白銀沉甸甸的分量……還有自己那一聲混雜著驚愕、醒悟與沉重托付的歎息。

他目光沉沉,落在“胡光墉”三個字上。光墉,是其名,端方雅正。雪岩,是其號,亦是其行走商海、立於滾滾紅塵的憑仗。

此役之後,在他左季高心中,那個精明油滑的“商賈”胡光墉已然模糊、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那個在金融戰陣中如臂使指、奇招迭出,硬生生從洋人虎口奪下五萬巨資的“胡雪岩”!此名,方配其才!此號,方彰其功!更昭示著他左宗棠識人之明、用人之膽!

手腕微動,飽蘸朱砂的筆尖落下。沒有半分猶豫,力透紙背,在“胡光墉”三字上,畫下了一道果斷而粗重的朱砂橫杠!墨色淋漓,如一道斬斷過去的血痕。

隨即,筆鋒穩健,在旁邊空白處,另書下三個筋骨錚然的大字:

胡雪岩!

朱砂如血,力透紙背,映著孤燈,灼灼生輝。

左宗棠擱下筆,長長籲出一口濁氣,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

他身體微微後仰,靠在冰涼的太師椅背上,閉上雙眼。眼前並非一片黑暗,而是清晰地浮現出二十年前,長沙湘江,夜泊孤舟。

江風浩蕩,吹動林則徐花白的鬢發。老人清臒的麵容在跳動的燭火下顯得異常凝重,手指重重叩擊著船舷,發出沉悶的聲響,聲音裡浸透了畢生血淚的教訓:“……器不良,技不熟,乃自敗之道!剿夷而不謀船炮水軍,是自取敗也!季高,切記!切記!”

那“自敗之道”、“自取敗也”八個字,當年如同驚雷炸響在青年左宗棠耳畔,如今,在這寂靜的簽押房裡,又一次轟然回蕩,帶著穿越時空的沉痛與警醒。

左宗棠猛地睜開眼,望向窗外。夜色依舊濃稠,但東方天際,似乎已隱隱透出一絲微不可察的、魚肚白的曦光。

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指緩緩撫過案上那份寫著“胡雪岩”名字的奏折草稿,動作間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

“器不良……技不熟……”他低聲重複,聲音沙啞,卻字字千鈞,“林公燭炬,映照古今。

若今日,仍以出身論英雄,以成見蔽賢才……”他頓了頓,目光如電,仿佛穿透了這重重夜幕,直抵波詭雲譎的未來,“那才是真正的……自敗之道!”

最後四個字,輕若歎息,卻重逾泰山,沉沉地砸落在簽押房寂靜的空氣裡,餘音嫋嫋,久久不散。

窗外,簷角最後一滴雨水落下,嗒的一聲輕響,融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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