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發前,唐修竹已經知道王安卉此次回來的目的不僅僅是協助辦案,還有兩項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
一是將王安卉奶奶的骨灰從翠山市遷出,遷入清安市安居。
二是處理掉那座小房子。
從公安局出來,太陽已經落山了,翠山市雖不似清安市那般繁華,但此時也到了下班高峰期的擁堵時段。
根據導航,在市區內彎彎繞繞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們終於來到了此行的第二個目的地——翠山市殯儀館,彼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對於這裡,王安卉再熟悉不過,自從奶奶去世後,每年她都會來到這個地方,在山腳買些紙錢金元寶一類的東西,一個人慢慢踩著土坡爬到半山腰,進到墓園、繞過一排告彆廳和火化爐,又爬上一道漫長的石階才來到骨灰寄存處。
上一次來這裡還是半年前,當時她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會跟唐修竹結婚,會遇到一個視她如親生女兒般疼愛的公公婆婆,進入到一個能給她許多愛、許多支持和關護的家。
她原本還計劃著,等什麼時候唐修竹有空,帶他正式見見奶奶,帶他逛一逛自己小時候的地方,看看周圍的秀麗山水。
可是現在,一切美好的幻想都打破了。
下午四點後,殯儀館的骨灰寄存處就不對外探望了。
但他們已經提前收到了通知,王安卉把提前準備好的必要文件交給工作人員核實,準確無誤後,領著他們以及兩名保鏢,前往殯儀館內一個叫福念堂的骨灰寄存處。
不知何時,天空竟開始飄起了小雨,在等待工作人員開門的間隙,王安卉轉身朝遠方望去。
萬家燈火被雨幕模糊成一團泛著橙色的朦朧光影,雨絲淅淅瀝瀝地打在青石板鋪就的階梯上,像極了開在地麵上的小白花。
兩名保鏢站在門外,唐修竹陪著王安卉一同進去,工作人員根據登記冊取了對應的鑰匙,帶著二人拐進一個恒溫恒濕的房間,找到位置後把鑰匙遞給了王安卉,隨後便暫且退了出去。
室內靜悄悄的,隻開了一盞白熾燈,在層層架子的遮擋下,漏下來的光已經黯淡了許多。
唐修竹眼前的櫃門上貼著的一張小小的一寸照片,照片上的老人穿著棗紅色的衣服,頭發白的不多,麵容消瘦但笑容和藹,右眼眼角處還有一顆淚痣。
美人在骨不在皮,他隻看了這幾眼,就能想象出奶奶在年輕的時候,也是個氣質脫俗的美人,細看下他甚至覺得王安卉在眉眼處與奶奶還有幾分相似。
望著小櫃子上奶奶的照片,王安卉伸出食指輕輕撫摸了一下,隨後用鑰匙打開了小櫃門,裡麵的東西就這麼直白地展示在二人麵前——
一個印刻著奶奶照片的石製骨灰盒,和一塊整齊疊放在蓋子上的紅布。
王安卉摸了摸冰涼的骨灰盒,準確來說是摸了摸上麵那張照片,輕聲道:“奶奶,我又來看您了,這次還帶個人,讓您也見見。”
唐修竹當即深深鞠了一躬,起身時握住了王安卉的手與她十指緊扣,看著那張小小的照片,仿佛和藹慈祥的老人此刻就坐在他們麵前。
他笑了笑,輕聲開始自我介紹:“奶奶,我是唐修竹,是卉卉的丈夫。”
“奶奶,您不用擔心我會受欺負,修竹對我很好,新的爸爸媽媽也對我很好,我有了一個新家,那裡很溫馨,也很有愛。”王安卉說著,往唐修竹肩膀上靠了靠。
唐修竹抬起手圈住她的肩膀,目視前方:“奶奶,你放心,我保證不會讓卉卉受到一丁點兒委屈,會儘全力去愛護她。”
二人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王安卉才再次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奶奶,我這次來,是想帶您跟我一起回清安,您看好不好?”
“我知道您一直沒離開過這個地方,但現在有壞人把我們的家給砸了,這裡已經不是我們的家了。”
“我之前就答應您,我去到哪,就把您帶到哪,現在我已經在清安定居了,那裡才是我的家。”
“奶奶,今天就讓我帶您回家吧,好嗎?”
照片上的人當然不會開口回答她的話,但始終笑眼盈盈地看著王安卉,仿佛在說,不管她的孫女說什麼,她這個做奶奶的都支持,隻要她的乖孫開心便好。
從福念堂出來時,雨好像下大了些,空氣中滿是潮濕陰冷的味道。
王安卉小心翼翼地抱著沉重的骨灰盒,望著蜿蜒向下的階梯和遠處被雨幕切割的夜景,一時間竟覺得有些恍惚。
“奶奶去世的時候,是七月盛夏的一個周六。”她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像是呢喃,“她說,她喜歡夏天,喜歡蟬鳴跟荷花,喜歡帶著溫度的風吹過臉龐,喜歡蓬勃的生命力。”
說到這,她頓了頓,看向唐修竹:“奶奶一定會喜歡清安市吧?”
“嗯,一定會的。”唐修竹把一直搭在臂彎上的毛毯抖開,披在她的身前,連同骨灰盒一起罩在方寸之間,為祖孫二人遮風擋雨,“因為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奶奶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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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鏢站在一側替二位主人打著傘,他們走得很慢很慢,慢到足以讓王安卉回憶起當年也像今天這樣,一個人抱著骨灰盒慢慢地踏上這段青石長階,那張小小的遺像被裝在相框內、護在臂彎處。
當年她親手把奶奶安頓好,今天還是她親自把奶奶接了出來,親自帶著她回新家。
洪安鎮原本是翠山市一個不太起眼的小鎮,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甚至還有些“山”,經濟發展也比較單一緩慢,與同為翠山市管轄的其他市鎮相比,此處還顯得有些貧窮。
近些年人們開始喜歡往山村田野跑,於是翠山市就抓住了這個機會,大力開發鄉鎮旅遊業,將洪安鎮打造成一個青山綠水、古韻悠長的生態旅遊勝地,逐漸吸引了越來越多的遊客前來觀光度假。
這段時間恰巧在慶祝當地的一個節日,因此白天晚上都很熱鬨,遊客多到把洪安鎮能住的地方都住滿了。
即便如此,一排豪車駛進鎮上,對於當地的鎮民來說也是一件極其稀罕的事。
誰都想上去看一眼究竟是哪位大人物,卻被一群黑衣人擋在了外圍,隻能遠遠地看見有兩個頎長的身影從其中豪車上下來,一男一女,他們身後跟著一位應該是助理的人。
他們走到哪,黑衣人的包圍圈就跟到哪,像一堵移動的密不透風的圍牆,沒有任何人敢上去跟他們碰一碰,隻能在外圍拚了命伸長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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