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踩著槐葉的碎影往深冬裡鑽,先是幾場冷霜染白了院角的枯草,接著又刮了兩夜西北風,把老槐樹最後幾片蜷著的枯葉也卷走了。如今枝椏光禿禿地伸向天空,像極了父親手上暴起的青筋,唯有枝梢那隻小木雁還立著——經了秋陽冬霜,木頭的紋理愈發清晰,晨起時裹上層薄霜,霜花凝在“明年見”三個字的刻痕裡,倒像綴了顆亮晶晶的星,在冷冽的空氣裡透著點溫軟的盼頭。
這天晨起,我攥著父親那把磨得發亮的竹掃帚,正掃著院角殘留的槐葉。枯葉早被風吹得碎了,混著些細沙貼在青石板縫裡,掃起來“沙沙”響,倒成了這寂靜冬日裡少有的動靜。剛把碎葉攏成一小堆,院門口忽然傳來“吱呀——”一聲悠長的響,是那扇舊木門被推開時特有的動靜。抬頭望去,竟見城裡親家裹著件深灰色厚棉襖,脖子上繞著條棗紅色圍巾,手裡提個藍布兜子站在那兒,眉毛上還沾著星星點點的雪粒子,像落了層碎糖霜。
“老槐!”他隔著院子喊了一聲,聲音裹著寒氣,卻透著股熱乎勁兒,“我揣了剛烙的糖餅,想著給你們添口熱乎的!”說著便邁過門檻進來,布兜子上還沾著幾縷雪沫,一進門就化在暖融融的空氣裡,留下幾點濕痕。
他身後跟著小侄子,穿件明黃色的小棉襖,像個滾圓的小太陽,蹦蹦跳跳地舉著個玻璃罐,罐口用紅繩係著塊花布:“姑姑!姑姑!你看我攢的寶貝!”跑到跟前才停下,小心翼翼地掀開布塊,罐子裡整整齊齊碼著十幾片槐葉標本——都是秋天落時挑的完整葉子,壓得平平整整,葉脈清晰得像用墨筆細細描過,有的還帶著點淡淡的黃綠色,沒完全褪儘秋時的顏色。“老師說這叫‘時光標本’,等春天槐花開,就能做成書簽夾在‘雁歸圖’裡,這樣秋天的葉和春天的花,就能湊在一塊兒啦!”小侄子踮著腳,把罐子舉到我眼前,眼裡亮閃閃的,比罐子裡的標本還耀眼。
父親聽見動靜,從堂屋掀了棉簾出來,手裡還捏著半塊沒吃完的烤紅薯:“哎喲,這麼冷的天,怎麼突然跑來了?”忙伸手接過城裡親家的布兜子,往屋裡讓,“快進屋暖和暖和,灶膛裡還溫著水呢。”母親也從廚房探出頭,手裡端著個粗瓷碗,碗裡盛著剛熬好的薑茶,熱氣裹著薑的辛辣和紅糖的甜香飄過來:“快喝口薑茶暖暖身子,我剛煮的,還冒著熱氣呢。”
城裡親家接過碗,捧著喝了一大口,哈出一口白氣,笑著搓了搓手:“這不前幾日畫完了‘冬守圖’,心裡總惦記著,想著你們院裡的老槐樹,想著這時候的槐葉粥,就忍不住跑來了。”說著便從布兜裡掏出個卷軸,外麵裹著層藍布套,小心翼翼地展開——竟是幅裝裱好的畫。紙上,老槐樹下積了層薄雪,雪沒沒過青石板的邊緣,卻沒蓋嚴實樹根處的那圈泥土,透著點生機;枝椏上掛著那隻小木雁,翅膀微微傾斜,像在迎著風;樹下擺著個黑鐵炭盆,盆沿上搭著根銅火鉗,旁邊放著兩盞粗瓷酒杯,杯沿還凝著點白霜;雪地裡留著幾串深淺不一的腳印,一串大的帶著鞋印的紋路,一串小的像梅花,歪歪扭扭地從門口延伸到槐樹底下,像是剛有人圍著樹站了許久,又慢慢走回屋去。
“這是給明年的‘雁歸雁去圖’添的冬景,”城裡親家指著畫裡的炭盆笑,指尖輕輕碰了碰畫紙,“想著冬天你們守著老槐樹,總得有盆炭火才暖,不然這日子就太冷清了。等春天大雁回來,這炭盆旁就能添上剛摘的槐花,再畫個小竹籃,讓春和冬連著,日子也能串得熱熱鬨鬨的。”
父親湊過去細看,手指拂過畫裡的老槐樹:“畫得真像!這枝椏的勁兒,跟咱院裡的一模一樣,還有這小木雁,連刻痕裡的霜花都畫出來了,比真的還傳神。”正說著,院門口又傳來腳步聲,抬頭一看是張叔,扛著捆乾柴進門,柴枝上還沾著點雪,身後跟著表哥,手裡提個竹筐,筐沿搭著塊白布,掀開一看,裡麵是用油紙包著的蜜餞,有山楂的、海棠的,還有幾包金黃的槐花蜜餞,是城裡特產的玩意兒。
“聽說城裡親家來了,”張叔把乾柴靠在灶房牆角,拍了拍手上的灰,“我一早去後山砍了捆乾柴,都是耐燒的老鬆木,晚上把灶膛燒旺了,煮鍋槐葉粥!”表哥也笑著接話:“這蜜餞是城裡寄來的,想著嬸子愛吃甜的,順便帶過來,就著粥吃正好。”母親在廚房接口:“那可太好了!我前幾日剛曬了些乾槐葉,用溫水泡軟了煮粥,再撒點紅糖,暖身子又養胃,晚上就著糖餅和蜜餞,正好熱鬨熱鬨。”
說話間,天就漸漸暗了下來。暮色像層薄紗,慢悠悠地漫過院子,裹住老槐樹的枝椏,也裹住屋裡透出的暖光。灶房裡早已飄出槐葉粥的清香,是那種乾葉煮軟後特有的淡香,混著紅糖的甜,順著窗戶縫飄出來,漫得滿院子都是。小侄子趴在堂屋的八仙桌邊,胳膊肘撐著桌布,下巴擱在手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城裡親家打開畫夾——他竟還帶了畫筆和顏料,要在“冬守圖”上添幾筆新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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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小木雁,”城裡親家握著毛筆,筆尖沾了點淡墨,“旁邊要是添縷炊煙,就像屋裡有人在做飯,多了點煙火氣。”說著便輕輕落下筆,幾縷淡淡的墨線,竟真像從屋裡飄出的炊煙,繞著小木雁的翅膀飄向天空;又蘸了點赭石色,在雪地裡添了個蹲坐著的小人——梳著齊耳短發,手裡攥著根火鉗,正往炭盆裡添柴,眉眼彎彎的,嘴角還帶著點笑,像極了方才在灶房裡守著炭火等粥熟的母親。小侄子看得入了迷,伸手想去碰畫紙,又怕碰壞了,指尖懸在半空,小聲說:“爺爺,再畫個我!我要在炭盆旁邊堆個小雪人,陪著小木雁!”
城裡親家笑著點了點頭,又添了個小小的雪人,戴著頂歪歪扭扭的小帽子,正好蹲在小人兒旁邊,手裡還“舉”著片槐葉——正是小侄子罐子裡的那種。“這樣就齊了,”他放下筆,指尖輕輕蹭了蹭畫裡的小木雁,像是怕碰掉了那層“霜花”,“等開春雁回來,咱們就把這冬景接在‘送雁圖’後麵,再等著槐花開時添上春景——畫裡要有新抽的槐芽,剛開的槐花,還有咱們摘花時的模樣。讓這畫裡的日子,跟著咱們的日子一起,從秋到冬,再從春到夏,歲歲都連著,不缺一筆,不少一畫。”
父親端著剛盛好的槐葉粥走過來,粥碗冒著熱氣,碗裡飄著幾片曬乾的槐葉,像浮著幾葉小小的綠舟。他把碗遞到城裡親家手裡:“說得好!明年春天雁來的時候,咱們就把‘送雁圖’‘冬守圖’‘雁歸圖’都掛在堂屋牆上,一排擺開,讓來往的人都看看,咱這老槐樹下的日子,不管是葉落的秋,還是落雪的冬,都有盼頭,都暖得很。”
城裡親家接過粥碗,吹了吹熱氣,喝了一口,眼睛亮了起來:“就是這個味兒!城裡的粥總少點勁兒,還是你家這槐葉粥香,帶著點土氣的甜,喝著心裡踏實。”小侄子也捧著個小碗,小口小口地喝著,粥汁沾在嘴角,像沾了圈蜜:“爺爺,明年春天做槐花粥的時候,我要摘最頂上的槐花,比今年的還香!”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又落了下來,起初是零星的幾點,後來就成了細細的雪絲,輕輕落在老槐樹的枝椏上,落在那隻小木雁上,給木雁的翅膀又添了層薄薄的白。屋裡的薑茶還冒著熱氣,槐葉粥的香混著糖餅的甜,還有蜜餞的酸甜味兒,漫過窗欞,纏在光禿禿的槐樹枝上,像是要把這冬日的冷都裹成暖。
我望著眼前的景象——八仙桌上攤著“冬守圖”,畫裡的炭盆仿佛真的冒著熱氣;小侄子趴在桌邊,正用指尖輕輕點著畫裡的雪人;父親和城裡親家湊在一塊兒,低聲說著春天大雁回來時該添些什麼畫;母親在灶房裡收拾著碗筷,偶爾傳來幾聲碗碟碰撞的脆響——忽然懂得,原來這“盼雁”的日子,從不是等一個遙遠的春天,而是每個季節裡,都藏著的、與親人相關的暖。像老槐樹下的炭火,燒得旺,暖得久;像罐裡的槐葉標本,留住了秋的痕跡,等著春的相逢;像畫裡添了又添的細節,一筆是牽掛,一畫是約定。
這漫長的冬,也因了這些暖,成了等著春來、等著雁歸的甜。就像小木雁守著枝椏,我們守著這老槐樹,守著彼此的約定,等著雪化,等著芽抽,等著雁鳴再響起時,把這冬日裡的暖,都釀成春天裡的甜。
槐葉落時盼雁還再續·春醒)
冬雪是在某個清晨悄悄化儘的。頭天夜裡還飄著細雪,晨起推開門,卻見院角的枯草尖上冒了點嫩黃,老槐樹的枝椏間也多了層朦朧的綠——是芽苞鼓了起來,裹著層細密的絨毛,像綴了滿枝的小綠珠,在暖融融的晨光裡透著生氣。枝梢那隻小木雁還掛著,經了一冬風雪,清漆亮麵褪了些,卻更顯溫潤,“明年見”三個字的刻痕裡積了點化雪的水,映著晨光,像蓄了顆小小的太陽。
“姑姑!姑姑!芽!槐芽!”小侄子的喊聲先從巷口飄過來,接著就見他背著書包跑進來,手裡還攥著片剛掐的槐芽,嫩得能掐出水,“老師說槐芽冒頭,大雁就快回來了!我把標本罐帶來了,等著夾新的槐花書簽!”他跑到老槐樹下,仰著脖子數枝椏上的芽苞,小手指著最高處:“你看那個最大的芽,肯定先開花!到時候我要摘下來,做成最漂亮的書簽,夾在‘冬守圖’和‘雁歸圖’中間!”
正說著,院門口的舊木門又“吱呀”響了,這次是表哥開著車來的,車鬥裡裝著個竹編筐,筐裡碼著幾卷畫軸,還有個新做的小木雁——比去年那個略大些,翅膀上刻著“雁歸”兩個字,邊緣還雕了圈小小的槐花,刷了層新的清漆,在陽光下亮閃閃的。城裡親家坐在副駕上,手裡抱著畫夾,一進門就笑著喊:“老槐!我把‘雁歸圖’的草稿帶來了,特意趕在槐芽冒頭時來,等著跟你們一起接大雁!”
母親早聽見動靜,從廚房端著個竹篩出來,裡麵曬著去年秋天收的乾槐花:“可算來了!我前幾日就把槐花曬好了,等著給你們做槐花餅。剛還跟你叔說,這兩天南風一刮,大雁指定就到了。”話音剛落,張叔扛著梯子從隔壁過來,梯子上還掛著個竹籃:“知道你們要等大雁掛新木雁,我把梯子修好了,再編了個新竹籃,等著摘頭茬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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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正圍著老槐樹說笑,遠處忽然傳來幾聲“嘎——嘎——”的鳴響,清越得像從雲端落下來。小侄子耳朵尖,一下子蹦起來:“雁!大雁!”我們都抬著頭往天上望,隻見天際線處掠過一群黑點,漸漸排成人字,翅膀扇動的聲音隱約傳來,越來越近——真的是歸來的雁群!
“快!掛新木雁!”張叔扛著梯子往樹下走,表哥連忙遞過那個刻著“雁歸”的小木雁,小侄子踮著腳,非要親手把木雁遞上去:“要掛在去年那個旁邊!讓舊木雁跟新木雁說說話!”張叔踩著梯子,把新木雁掛在老槐樹另一側的枝椏上,風一吹,兩隻木雁輕輕晃動,像是在跟天上的雁群打招呼。
雁群漸漸飛近了,果然還像去年秋天那樣,繞著老槐樹飛了一圈,“嘎——嘎——”的鳴聲響徹院子,像是在回應我們的等待。城裡親家連忙打開畫夾,掏出“雁歸圖”草稿——紙上,老槐樹枝椏間綴滿綠芽,兩隻木雁掛在枝頭,雁群正從天空掠過,樹下擺著竹籃和梯子,幾個小人兒舉著手臂,像是在跟大雁揮手。“添上!快把現在的樣子添上!”小侄子湊到畫夾旁,指著天上的雁群,“要把雁的翅膀畫得大一點,像在飛一樣!”
城裡親家笑著點頭,筆尖蘸了墨,飛快地添了幾筆——給樹下的小人兒添上舉著的竹籃,給雁群的翅膀添了幾筆飛白,又在槐芽間勾了幾朵剛要綻開的槐花骨朵。“等槐花全開了,咱們再補畫滿樹的花,”他放下筆,望著遠去的雁群,“到時候把‘雁歸圖’跟‘送雁圖’‘冬守圖’擺在一起,春歸、秋送、冬守,才算湊齊了一整年的盼頭。”
母親早把槐花餅蒸好了,端出來時還冒著熱氣,餅麵上撒了層白芝麻,咬一口,清甜的槐花香混著麵粉的香,在嘴裡散開。城裡親家咬了一大口,笑著說:“就是這個味兒!比去年還甜,槐花選得好,嫩!”小侄子捧著餅,跑到老槐樹下,踮著腳把餅湊到木雁旁:“小木雁,你也聞聞,槐花餅香不香?明年春天,我們還在這裡等你和大雁!”
午後的陽光越來越暖,照在老槐樹上,芽苞更顯鮮亮,兩隻木雁在風裡輕輕搖晃,影子落在青石板上,像兩隻展翅的小雁。小侄子蹲在樹下,小心翼翼地把剛掐的槐芽夾進標本罐,跟去年的槐葉放在一起;父親和張叔坐在石凳上,就著槐花餅喝著米酒,說著今年要在槐樹下再添個石桌,等秋天落槐葉時,就能圍著桌子看雁南飛;城裡親家在畫夾上細細勾勒著,要把這春日裡的熱鬨,都畫進“雁歸圖”裡。
我望著這滿院的春景——冒芽的槐樹、歸巢的大雁、笑鬨的親人、紙上的畫兒,忽然明白,這“盼雁”從不是單一的等待,而是一場歲歲輪回的約定。像槐葉落了又生,像大雁去了又歸,像親人聚了又盼,每一個季節的等待,都是為了下一次的相逢;每一次的彆離,都是為了更熱鬨的重逢。
風又吹過老槐樹,芽苞輕輕顫動,像是在回應天上的雁鳴。兩隻小木雁並排掛在枝椏上,“明年見”與“雁歸”的刻痕在陽光下交相輝映——這日子,就像這老槐樹,就像這歸來的雁,歲歲有盼頭,年年有暖光,在槐葉落與開、大雁去與歸裡,釀成了最踏實、最綿長的甜。
槐葉落時盼雁還再續·夏蔭)
春陽一天天暖起來,老槐樹的芽苞就順著枝椏往外鑽,先是嫩紅的小尖,接著展成淺綠的葉,沒幾日就鋪得滿樹濃蔭。枝梢那兩隻小木雁被綠葉子襯著,倒像藏在雲裡的小雁,風一吹,葉影晃蕩,木雁也跟著動,“明年見”和“雁歸”的刻痕在光斑裡忽明忽暗,藏著些細碎的暖。
入夏頭一日,小侄子放了暑假,一早就在院裡跑,手裡攥著個布口袋,專撿槐樹下掉落的花瓣——春天開敗的槐花還留著些淺白的殘瓣,混在新長的綠葉間,被風一吹就落在青石板上。“姑姑,我要把花瓣收起來,”他蹲在樹下,把花瓣一片片撿進袋子,“老師說乾花瓣能做香包,縫在‘雁歸圖’的畫軸上,這樣夏天也能聞見槐花的香。”
正撿著,院門口傳來汽車喇叭聲,小侄子立馬蹦起來:“是爺爺!肯定是送‘雁歸圖’成品來了!”話音剛落,城裡親家就抱著個卷軸走下車,身後表哥搬著個木框,裡麵嵌著裱好的“送雁圖”和“冬守圖”。“老槐!”城裡親家笑著進門,額角沾著點汗,卻掩不住眼裡的亮,“‘雁歸圖’畫完了,特意趕在入夏來,咱們把三幅畫一起掛堂屋裡!”
母親早端著綠豆湯出來,瓷碗裡飄著幾片槐樹葉:“可算來了!天熱,快喝口湯解暑。我前幾日摘了新槐葉,晾乾了泡在湯裡,比單煮綠豆還香。”父親也從屋裡搬出梯子,往堂屋牆根靠:“早把牆擦乾淨了,就等著這三幅畫呢,掛在正中間,比掛年畫還熱鬨。”
幾人合力把畫掛好——“送雁圖”裡的槐葉簌簌落,“冬守圖”的炭盆冒著虛煙,“雁歸圖”的綠芽綴滿枝,三幅畫連在一起,像把老槐樹下的四季都裝在了牆上。小侄子趴在畫前,指著“雁歸圖”裡的小人兒:“這個是我!這個是爺爺!你看我手裡還舉著標本罐呢!”城裡親家笑著摸他的頭:“等秋天大雁南飛,咱們再畫幅‘夏蔭圖’,把現在滿樹的綠葉子、你撿花瓣的模樣都畫進去,湊成四季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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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張叔提著個竹籃進門,裡麵裝著剛摘的黃瓜和西紅柿,還帶著露水:“知道城裡親家來,我去菜園摘了些鮮菜,晚上咱在槐樹下擺桌,吃涼麵配槐花醬!”表哥也跟著笑:“我帶了城裡的冰格,下午凍點槐花冰,就著涼麵吃,爽利!”
午後的太陽正烈,老槐樹下的蔭涼卻濃得化不開。我們搬了竹椅坐在樹下,桌上擺著綠豆湯和剛凍好的槐花冰——冰塊裡凍著幾朵完整的槐花,透亮的白裡透著點綠,咬一口,冰碴裡裹著槐花香,涼絲絲的甜。小侄子抱著畫夾,學著城裡親家的樣子畫老槐樹,筆觸歪歪扭扭,卻把滿樹的綠葉子畫得像團雲,枝椏間還畫了兩隻小木雁,翅膀上歪歪扭扭寫著“夏天好”。
“等秋天,”父親喝著綠豆湯,望著樹上的葉子,“咱們還在這兒等大雁,到時候槐葉又該落了,張叔再去河溝撈螃蟹,我提前釀好米酒,咱們還像去年那樣,圍著桌子看雁南飛。”城裡親家點點頭,指尖輕輕碰了碰桌上的槐花冰:“到時候我把‘夏蔭圖’帶來,再畫‘秋送圖’的新稿,讓這牆上的四季,跟著咱們的日子慢慢長。”
傍晚時分,槐樹下擺開了小桌,涼麵上澆著母親做的槐花醬,甜香混著醬香,勾得人胃口大開。張叔煮了玉米和毛豆,擺在桌邊,還端來一碟槐花糕,是用新磨的麵粉做的,比春天的更鬆軟。小侄子捧著碗涼麵,蹲在老槐樹下吃,忽然指著樹杈喊:“你們看!有小鳥在木雁旁邊築巢呢!”我們抬頭望去,果然見兩隻麻雀在枝椏間蹦躂,嘴裡叼著細草,像是要在小木雁旁搭窩。
“這是把木雁當成伴兒了,”母親笑著說,“也好,夏天有小鳥陪著木雁,不孤單。”城裡親家拿起畫筆,在畫夾上飛快地勾了幾筆——槐樹下的小桌上擺著涼麵,樹杈間的小木雁旁多了個小小的鳥巢,幾隻麻雀在周圍飛。“這就是‘夏蔭圖’的開頭,”他舉著畫夾給我們看,“等秋天畫完,咱們的四季圖就齊了,以後每年都添點新東西,比如小侄子長高了,比如樹上又多了個鳥巢,日子長什麼樣,畫就長什麼樣。”
暮色漸沉,槐樹葉在風裡沙沙響,像在跟桌上的碗筷聲和我們的笑聲應和。牆上的三幅畫被堂屋的燈光照著,畫裡的四季仿佛活了過來——落的葉、守的冬、歸的雁,都連著眼前的夏蔭、身邊的親人。我望著滿樹的綠葉子,望著牆上的畫,忽然懂得,這“盼雁”從不是為了等某個特定的時刻,而是在日複一日的相守裡,把每個季節都過成了有盼頭的日子。
就像老槐樹的葉子落了又綠,小木雁掛了又新,親人聚了又盼,這日子裡的暖,從不是轉瞬即逝的熱鬨,而是藏在槐葉、雁鳴、畫紙和煙火裡的綿長——夏天有蔭涼,秋天有雁聲,冬天有炭火,春天有花開,而我們,就在這四季的輪回裡,守著老槐樹,守著彼此,把平凡的日子,過成了歲歲年年都值得期待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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