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徹默然,又命人去搜尋齊角蹤跡。
直到落夜時分,司馬震帶來了一條斷臂。
斷臂上手部還纏著布條,布條已被拆開部分,露出了他的手部——缺了半根手指。
周徹看著這條胳膊,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捏住了。
良久,他才張開口,有些沙啞的問道:“隻有這些嗎?”
“手臂旁邊,發現被打碎的頭顱。”
司馬震眼眶通紅。
他和齊角同屬三河騎士序列中的將領。
兩人矛盾並不深,戰友多於對手。
齊角死了,死的不隻有齊角。
河東騎士,所有司馬級以上將校,無一幸存。
河東騎士營,隻有三百餘人幸存——到了這一步,已經可以說不複存在了。
北軍屯騎營、長水營、越騎營,將校以上軍官,唯丁斐、張也二人存活,其餘全數戰死。
三營軍士,折損過半。
這些馳騁天下的漢人男兒、這些甘願為周徹以身赴死的忠誠武士,終究是永遠倒在了定陽。
周徹嘴角抽動了一陣,他艱難的張開口:“給我……”
他說的,是那條斷臂。
司馬震托著斷臂走來。
到周徹麵前時,他忽然跪了下來,表情猙獰,涕泗橫流:“殿下,我們要報仇!報仇!”
——嘩啦!
身邊,那些死裡逃生的北軍、河東的將士,和烏延族的武人,也都跪下。
“報仇!”
周徹立在那,眼淚緩緩淌出。
似乎抽乾了他眼中的熱忱。
終於,那雙眼睛冷了下來,像是千年的寒冰,充斥著死亡和殺意。
鏗!
他拔出九歌,抹過手掌,使血跡流出,指天罰誓:
“若此仇不報,我將自謝嗣位,以身死罪贖!”
西原人。
呼延賀蘭也好、宇文汗魯也罷,兩國交戰,各為其族,無話可說。
宇文、呼延、折蘭三王,不也先後死在周徹和趙佐手中麼?
此仇此恨,自當落在那些人身上。
閉而不應的西河!
未見援軍的太原!
還有,幕後總掌這一切的,朱龍!
“繼續搜……”周徹並未放棄。
他一麵差人繼續搜查潰軍傷兵,一麵整頓出部隊準備輸送回定陽。
此刻,對於去向,軍中也有兩種聲音。
其一,一鼓作氣,再攻平定關。
其二,先求穩存身,退守定陽城。
周徹沒有過多猶豫,他選擇了第二條路。
平定關內,有呼延賀蘭鎮守,此人個人武勇或許算不得頂尖,但用兵卻是老練。
早在宇文汗魯狂追周徹時,他便緊持關城,封死周徹退路。
而今,隻要宇文汗魯敗訊一到,此人必防備更重。
現在的局麵,周徹不可能再分兵,如果放棄定陽進攻平定關,會出現什麼局麵?
平定短時不可破,呼延豹、宇文拔都隨後而來。
兩麵夾擊,敗機複現。
在打破平定或構建出後勤線之前,周徹一點都不能浪,必須謹小慎微。
隻要他多活一天,朱龍等人就要承受更大的壓力,援軍趕來的希望便愈大……
就在周徹打算回北邊時,有人找了上來:秦度將軍已率軍往平定關而來!
這一則消息,使的幾個高層立時振奮。
他們被平定關封鎖多日,所有的主動通訊都像石沉大海一般。
而如今,秦度剛來,他便找上了周徹,這說明壓根不是辦不到,而不是不願做啊!
“為了能聯係上殿下,秦將軍召集附近獵戶、探金人和盜墓者,一應招為斥候,賜下重金、許以厚賞……”
來人告訴周徹,秦度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為他派出斥候足夠多、質量也足夠高。
彆的不說,單是甄氏就充值不少,還輸送了各地能人。
“平定關北一片亂象。”此人又道。
這是他能見到周徹的另一點重要原因:周徹勝了、宇文汗魯敗了,後者掌握的龐大雜胡軍隊散亂開來,將除平定關外所有的地盤都給攪亂了,這些斥候也更好活動。
此外,來人盧晃等人定下的策應之法,一應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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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在很久之前,便以賑災為名,向各地府庫附添了許多糧草。”
“甄氏耗巨資充軍,召集人力,正在想辦法替您構建後勤線。”
周徹聽完後,率先否定了一點:“構建後勤線,此不可取。”
“不錯。”賈道點頭:“定陽地形偏封閉,隻能通過太原、西河連接我方。”
“今太原已被敵占,西河又有平定關阻攔,舍棄這兩條主路,便隻能跨山輸糧。”
賈道從懷裡掏出一封簡易地圖,指著定陽和上黨之間的連綿山脈:“這樣的地形,便是曆經千辛送些糧過來,也隻是投入敵口。”
“你回去告訴秦度,讓他動用所有可用糧食和人力,打造炮車、攻城器械,晝夜不歇,強攻平定關!”
技巧難施,便隻能用硬手段了。
“是!”
——平定關內,呼延賀蘭正靜待消息傳來。
侍從見他始終不休息,隻是坐在位上發呆,便問:“王子在擔心宇文將軍失手?”
“應當不可能了。”呼延賀蘭搖了搖頭,竟又忽然問起此人:“應當不可能了吧?”
侍從被他問的一愣,而後用力點頭:“絕無可能!”
呼延賀蘭望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方道:“前番我也是這麼想的,結果……”
結果,爹沒了。
“此番大不同。”
“你倒是頗有看法,說一說。”
“周徹力儘、漢軍力儘。此前周徹雖是頹勢,但軍隊還能凝結在一塊,聽他指揮,而此番我們不止一次得到消息:漢軍自行離散!”侍從道:“人力再如何了得,終究有窮時。”
呼延賀蘭再度沉默,而後點頭:“有道理。”
他緩緩卷起桌上的輿圖,似乎釋然了,笑了起來:“周徹,論起人謀,我不如你。奈何地利在我,又有天時屢助,你能奈何呢?”
“我知道王子為前番之事介懷。”侍從接著道:“可是人能成事,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啊!”
“有道理,是,你說的極有道理!”呼延賀蘭連連頷首不止:“隻要他死了,我便是勝了,史書和成敗,隻講結果,是我執迷了。”
他一掃此前頹廢,目中重新燃起了光:“我需振作起來,父親不在,呼延族需要我、大原也需要我。”
見呼延賀蘭姿態如此,侍從大喜過望:“正該如此。”
“閃開!”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道不耐的聲音。
有人粗暴地推開了門口守衛,而後跌跌撞撞走了進來。
是宇文汗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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