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邊境的落日將荒村染成血色，破敗的茅屋間飄著幾縷虛弱的炊煙。淩燼的鬥篷裹緊石化過半的身軀，燼天劍藏在柴捆中，劍柄纏繞的白璃銀發沾滿泥垢。連日的逃亡讓他左眼的灰翳蔓延至顴骨，右眼的焚心印殘光如風中殘燭。
“前方是最後的人族聚落……”白璃的虛影自劍脊滲出，龍須掃過枯井邊的血漬，“九幽的傀儡軍三日前屠了這裡，不該有活人。”
淩燼的指尖拂過井沿——血漬未乾，灶灰尚溫。他嗅到一絲熟悉的腥甜，那是苗疆巫族的“引魂香”，能誘妖獸發狂的毒蠱。焚心印驟然灼痛，他猛然轉身，卻見村口老槐樹下蜷縮著個女童，懷中緊抱的布娃娃缺了半邊腦袋。
“救……救命……”女童的哭腔刺破死寂。
淩燼的石化左臂橫在胸前，右眼掃過女童脖頸——那裡跳動著細微的幽冥紋，與九幽傀儡如出一轍。他後退半步，柴垛中的燼天劍嗡鳴示警。
“哥哥……”女童突然咧嘴，嘴角裂至耳根，布娃娃的眼眶中爬出蜈蚣般的蠱蟲，“你的心……好香啊。”
地麵炸開毒霧，數十名巫族死士破土而出。他們的皮膚上刺滿血咒，手中骨笛吹出刺耳鳴嘯——這是苗疆禁術“百鬼夜行”，笛聲所至，連山石都滲出黑血。
白璃的龍影卷起罡風：“西北角枯井是陣眼！”
淩燼的劍鋒尚未觸及井沿，天際突然降下雷網。勾陳神將的金甲在雲層中浮現，雷戟所指，荒村地脈寸寸崩裂：“弑天者，這次你插翅難逃！”
地縫中湧出渾濁的黑水，水中浮著密密麻麻的村民屍骸——他們額間嵌著幽冥珠，心口插著巫族符箭。淩燼的焚心印瘋狂跳動，終於看清真相：整座村莊是精心布置的殺陣，活人早被煉成屍傀，炊煙是九幽用怨氣點燃的誘餌！
“為了引我入局……屠戮一村百姓？”他捏碎襲來的符箭，毒血腐蝕著石化肌膚，“這就是神族的正道？！”
勾陳的雷戟劈開龍影，紫電纏住淩燼咽喉：“能為誅殺魔頭獻身……是這些螻蟻的榮耀！”
女童的屍傀突然自爆，毒血凝成鎖鏈捆住淩燼雙足。地底傳來齒輪轉動的轟鳴，荒村四角升起刻滿弑神銘文的青銅柱——這是人族工部秘造的“誅仙陣”，需以百人性命為引，專克山河印之力。
“淩道友，彆來無恙。”
溫潤嗓音自陣眼傳來，淩燼的瞳孔驟然收縮。青衫修士自毒霧中走出，手中折扇輕搖——竟是天機閣大弟子蕭墨，當年宗門試煉時替他擋過玄冥寒毒的同窗！
“連你也……”淩燼的劍鋒微顫，焚心印映出蕭墨心口的幽冥珠。
“師尊說過，弑天者注定禍亂三界。”蕭墨的折扇展開，扇骨彈出淬毒利刃，“用你換十萬百姓生路……這買賣不虧。”
白璃的龍爪虛按劍柄：“他在說謊！西北方三裡外……有活人氣息！”
誅仙陣青光暴漲，淩燼的石化加速蔓延。蕭墨的利刃刺向他心口時，西北方突然傳來嬰兒啼哭——真正的村民被鐵鏈鎖在地窖，母親用身軀擋住落石，懷中嬰孩的繈褓浸滿血汙。
“九幽抓了流民……做陣眼備份。”白璃的虛影在青光中渙散，“破陣……或救人……選一個。”
淩燼的右眼淌下血淚。三百年前玄機子剜魄那夜，他也聽過同樣的詰問：“救蒼生……還是救一人？”
焚心印轟然炸裂，他震碎左臂石化封印，幽冥黑霧如巨蟒纏住誅仙陣。在勾陳的雷戟落下前，他的殘影已衝入地窖。
劍鋒斬斷鐵索的刹那，誅仙陣徹底激活。四十九道青光貫穿天地，淩燼的後背暴露在殺陣核心。白璃的龍魂燃到極致，逆鱗鎖鏈纏住陣眼青銅柱：“蠢貨……你會死！”
“那就……死得其所。”他將嬰孩拋向幸存村民，轉身迎向漫天雷戟。
焚心印吞噬幽冥黑霧，燼天劍第一次完整展露龍紋——那是白璃燃燒魂魄烙下的弑神銘文。劍光與雷網相撞的瞬間，百裡荒村化為焦土，勾陳的金甲崩裂，露出爬滿咒文的魔尊真身。
蕭墨的折扇刺入淩燼後心時，毒刃卻被石化肌骨卡住。淩燼反手捏碎他的咽喉，從屍身懷中摸出天機閣密令——“誅殺淩燼者，承閣主之位”，落款赫然是玄機子的印鑒！
“師尊……連你也……”他咳出黑血，焚心印的裂紋蔓延至丹田。
九幽的虛影自焦土升起，骨笛挑著奄奄一息的嬰孩：“好弟弟，這份人情……可要記得還。”
白璃的龍魂在最後一刻卷走嬰海，代價是劍脊龍紋徹底黯淡。淩燼跪在廢墟中，看著九幽將村民煉成新的屍傀。他握緊那份染血密令，發現背麵竟有白璃用逆鱗刻下的星圖——指向南海歸墟最深處的第七枚山河印。
而千裡外的水晶棺中，少女天道正將手指插入自己眼眶，挖出的赤瞳化為龍珠：“哥哥……我來替你……看這局棋。”
淩燼指尖的密令滲出冰霜，星圖紋路在血汙中蜿蜒。第七枚山河印的方位指向歸墟海眼，那裡本應是初代龍皇鎮壓混沌獸的深淵，此刻卻在密令背麵浮現出人皇祭壇的輪廓——與九幽操縱的誅仙陣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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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夠了嗎？"九幽的傀儡絲突然纏住星圖，密令上的血跡倒流成字："人皇曆三百六十七年，南海獻祭童男童女三千"。每個字都映出淩燼輪回中的片段——那些被他救下的孩童，眼瞳深處皆跳動著九幽的紫火。
白璃的殘魂突然凝成逆鱗狀，刺入淩燼眉心："閉眼！這是逆鱗溯影術！"
時空在劇痛中倒轉，淩燼的視野沉入血色祭壇。他看見初代人皇的冠冕下，九幽的雌雄同體真身正將白璃逆鱗碾成粉末。粉末灑向跪拜的群臣，他們的眉心長出龍角狀肉瘤——正是人族修煉體係的起源！
"人族道骨……本就是龍族逆鱗所化。"九幽的聲音從曆史夾縫傳來，"你以為的背刺……不過是物歸原主。"
現實中的廢墟突然塌陷，焦土裂開深不見底的龍淵。幸存的村民脖頸爆出肉瘤，四肢扭曲成龍骨形態，口中念誦的竟是初代天帝征伐洪荒的禱詞。他們的血滲入地脈，激活了誅仙陣真正的殺招——三百根青銅柱拔地而起，柱身浮出淩燼親手教導人族修士練劍的畫麵，每道劍痕都化作抽離魂魄的鎖鏈。
"小心因果反噬！"白璃的殘魂卷住淩燼咽喉，龍息凍結他催動焚心印的手勢，"這些劍訣……是你第三世為人族創的！"
勾陳的殘軀在龍淵旁重組，雷戟裹挾著時空碎片："弑天者……可知你每救一人，都在為九幽的弑神鏈添磚加瓦？"
天靈蓋突然劇痛，淩燼的識海被強行撕開。他看見第七世救下的牧童成長為苗疆大巫，將白璃逆鱗煉成蠱王；第十二世的弟子接任天機閣主，在誅仙陣核心刻下初代人皇的符咒……所有命運收束處，皆是九幽端坐水晶棺撫弄紅塵絲的場景。
"還不明白？"九幽的真身從龍淵浮出，手中捏著少女天道所化的龍珠，"從你為白璃逆鱗動情那刻……就已入我七萬年前的局。"
焚心印突然逆衝經脈，淩燼的石化右臂崩開裂縫。藏在骨髓深處的記憶蘇醒——初代天帝斬殺祖龍時，有滴龍血濺入輪回池。那滴血曆劫百世，終在淩燼這一世覺醒為弑天者，而白璃……正是祖龍被剜去的右眼所化！
"弑天者與鎮界龍……本就同源。"九幽的傀儡絲刺入龍珠，南海方向傳來歸墟崩裂的轟鳴，"多虧人族的背刺……終於湊齊弑神鏈最後的情魄！"
白璃的殘魂突然燃燒，逆鱗鎖鏈纏住淩燼心臟："用我的眼……看破虛妄！"
淩燼的左眼灰翳剝落，龍瞳穿透萬載光陰。南海歸墟深處，第七枚山河印顯露出真容——哪裡是什麼龍角，分明是初代人皇大婚時，九幽戴過的龍鳳金釵！
誅仙陣在此刻徹底暴走，所有青銅柱收攏成棺。淩燼在棺槨閉合前捏碎龍珠，珠內竟藏著少女天道的聲音："哥哥……弑神鏈的鑰匙……在你第一世埋葬的……"
九幽的狂笑戛然而止。地脈深處傳來鎖鏈斷裂聲，淩燼被石化的身軀開始虛化——不是消亡，而是逆溯至三百世輪回的起點。在時空亂流中，他看見第一世的自己跪在初代人皇陵前，懷中抱著白璃破碎的逆鱗，而墓碑的落款赫然是……今世的天機閣主玄機子！
"這才是……真正的背刺開端……"他的意識消散前，白璃的逆鱗紋路爬滿瞳孔。南海方向的歸墟海眼，三百具混沌獸胚胎同時睜眼，眸中映出人皇祭壇的全貌——由十萬具人族修士屍骸堆砌的弑神台，台上供奉的正是九幽褪下的雌雄同體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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