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索了片刻。
“啪嗒。”
一件東西被隨意地丟在了條案布滿灰塵和蟲蛀痕跡的烏木桌麵上。
那是一卷東西。或者說，是半卷。
材質是某種不知名的、已經泛黃發脆的獸皮。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硬生生撕扯下來的。上麵布滿了大大小小、被蟲蛀蝕的孔洞，許多地方甚至能看到下麵的木質桌麵。整卷獸皮都透著一股濃烈的、時光沉澱下的腐朽氣息，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化為齏粉。
獸皮卷微微攤開了一角。借著昏黃搖曳的油燈光芒，可以勉強看到上麵用某種極其古老、筆畫繁複的暗金色墨跡書寫的幾個殘缺大字：
《時空法則初解》
僅僅是看到這幾個字的瞬間，趙明的心臟就猛地一縮！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從靈魂深處傳來！時空法則！這正是他體內那躁動不安的混沌氣、那詭異生長的黑色晶簇隱隱指向的方向！是他在洗仙池底觸碰殘碑時感受到的那一絲微弱聯係！是他深陷絕境中，唯一能想到的、或許可以破局的力量！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想要去觸碰那半卷殘頁。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碰到那泛黃、脆弱的獸皮邊緣時——
風伯那乾澀嘶啞的聲音，如同夜梟的低鳴，毫無預兆地響起，冰冷地鑽進趙明的耳膜：
“拿去。”
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漠然，仿佛在談論一件與自己毫不相乾的事情。
“修此法者……”
風伯渾濁的眼珠轉向趙明，那眼神空洞得可怕，卻又似乎穿透了他的皮囊，看到了他丹田內躁動的混沌氣，看到了他後背血肉中生長的黑色晶簇，看到了某種早已注定的、令人絕望的未來。
“……皆被天道反噬而亡。”
最後幾個字，如同九幽寒冰凝成的判詞，帶著一種洞穿萬古的殘酷宿命感，重重砸在趙明的心頭！
皆被天道反噬而亡！
趙明伸出的手指猛地僵在半空！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風伯的話，像是一盆混著冰碴的冷水，將他心中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火苗澆得幾乎熄滅！天道反噬！那是比任何仇敵、任何刑罰都更恐怖、更無法抗拒的結局！是來自這方世界規則本身的抹殺！
然而，就在他心神劇震，被那冰冷的宿命預言所震懾的瞬間，他僵在半空的手指，終究還是觸碰到了那半卷殘破獸皮的一角！
“嗤——！！！”
一股難以想象的、狂暴到極致的能量洪流，如同九天之上劈落的滅世神雷，順著指尖狠狠貫入趙明的身體！
那不是普通的電流！而是無數混亂、狂暴、帶著撕裂一切秩序的蠻橫意誌的時空亂流碎片！
“呃啊——！”趙明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猛地向後踉蹌數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堅硬的書架上！轟隆一聲巨響，灰塵簌簌落下！
他的右手五指死死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卻絲毫無法阻止那狂暴力量的入侵！整條右臂瞬間失去了知覺，從指尖到肩胛，如同被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貫穿、撕裂、灼燒！皮膚下的血管如同有無數條細小的毒蛇在瘋狂竄動、膨脹，呈現出一種駭人的青紫色！更可怕的是，他感覺自己的手臂仿佛被投入了無形的絞肉機，血肉、骨骼、經脈都在被一股蠻橫的力量瘋狂地撕扯、扭曲、拉伸！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粉碎、化為虛無！
這劇痛來得如此猛烈，如此霸道，瞬間將他淹沒！
但更讓趙明靈魂都為之顫栗的，是他視線所及！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殘頁的刹那，那攤開一角的獸皮卷上，幾個暗金色、筆畫繁複、充滿玄奧古意的字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般，驟然扭曲、變形、活了過來！
那四個字是——刹那生滅！
它們不再是靜止的墨跡，而是化作了無數道瘋狂跳躍、旋轉、分裂、重組的暗金色流光！這些流光在趙明因劇痛而模糊的視野中，扭曲、膨脹，瞬息萬變！
無窮無儘、層層疊疊的“時”字！
無數個形態各異、大小不一、閃爍著暗金光芒的“時”字！
它們如同活物般在獸皮卷上方尺許的虛空中瘋狂流轉、碰撞、湮滅又重生！有的“時”字古老蒼茫，筆畫如虯龍盤踞；有的“時”字淩厲迅疾，如同刀鋒破空；有的“時”字則扭曲詭異，帶著令人眩暈的螺旋軌跡……數不清的“時”字，構成了一個龐大、混亂、卻又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至理的——“時”字漩渦！
這漩渦仿佛連通著時間的源頭與儘頭，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掌控萬物生滅的恐怖威壓！趙明僅僅是看了一眼，就感覺自己的神魂都要被吸入其中，被那無窮無儘的“時”字洪流徹底碾碎、同化！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對未知與偉大的極致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
“嗡——！！！”
就在這靈魂幾乎被那“時”字漩渦吞噬的瞬間，趙明後背，那深埋在血肉與骨骼之間、剛剛因劇痛而暫時沉寂的黑色晶簇，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尖銳到刺破耳膜的恐怖震顫！
不是共鳴！是暴動！
仿佛嗅到了最頂級獵物的氣息，又像是遭遇了不死不休的天敵！那些冰冷、堅硬、帶著不祥光澤的黑色晶簇，在趙明的血肉深處瘋狂地顫抖、嗡鳴、甚至……生長！一股冰冷、暴戾、帶著原始吞噬欲望的蠻橫力量，如同沉睡的遠古凶獸被徹底驚醒，猛地從後背傷口處炸開，順著他撕裂的經脈，凶狠無比地撲向那正沿著右臂肆虐而來的狂暴時空亂流！
兩股同樣霸道、同樣蠻橫的力量，在趙明脆弱的身體裡，在手臂的方寸之地，轟然對撞！
“噗！”趙明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眼前陣陣發黑。身體成了兩股恐怖力量交鋒的戰場，每一寸血肉、每一條經脈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仿佛隨時會徹底崩解！
劇痛如同海嘯，一浪高過一浪地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然而，在這極致的痛苦和那足以碾碎神魂的“時”字漩渦的衝擊下，趙明那雙因痛苦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深處，卻猛地燃起一團近乎瘋狂的火焰！
風伯那句冰冷殘酷的預言——“皆被天道反噬而亡”——如同魔咒般在腦海中回蕩。
但此刻，感受著體內那兩股足以將他撕成碎片的恐怖力量在瘋狂對衝、撕咬、吞噬……看著虛空中那無數流轉、蘊含著時間至理的“時”字……
一個極其荒謬、卻又帶著致命誘惑力的念頭，如同野火燎原，瞬間燒儘了所有的恐懼和猶豫！
“反噬……而亡？”趙明染血的嘴角，在劇痛中極其艱難地、一點點地向上扯起，勾勒出一個瘋狂而決絕的弧度，無聲地開合：
“若這反噬……能為我所用……能撕碎這該死的囚籠……能碾碎那高高在上的嘴臉……”
“那這反噬……老子吞定了！”
他布滿血絲的眼瞳，死死盯住條案上那半卷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時空法則初解》殘頁，如同看著一把能斬斷一切枷鎖、同時也可能將自己徹底焚毀的雙刃魔劍！
風伯依舊蜷縮在藤椅裡，渾濁的眼睛半開半闔，仿佛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漠不關心，隻是那枯瘦的手指，在寬大的袖袍深處，無意識地撚動著那十粒沾著血汗的微末仙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