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自廢墟的斷柱間隙穿梭而過,裹挾起一縷灰燼,悠悠飄落,落於劉鎮天撐地的左手上。此刻,他的指尖仍在不由自主地顫動,掌心那“逆”字微微散發著熱度,而中央原本的“鴻”字已然隱匿不見,僅留存下皮肉之下隱隱的灼熱之感。
他並未挪動分毫。
膝蓋緊壓著碎石,仿佛骨頭已被碾壓成齏粉,五臟六腑的裂痕尚未愈合,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內腑傳來鑽心的劇痛。然而,他絕不能倒下。
星圖的第九重已然黯淡無光,僅存的鴻蒙本源蜷縮於丹田深處,恰似風中搖曳的殘燭,隨時可能熄滅。他以最後的神念掃視戰場——金焰已然退去,光矛消散無蹤,祭壇塌陷成坑窪,地窟深邃得黑不見底。聯軍的殘部,或坐或跪,現場一片寂靜,既無人言語,亦無人歡呼勝利。
的確,勝利了。
但這勝利,仿若從死神手中艱難搶回的殘骸,滿是悲壯與慘烈。
他緩緩抬起右手,焦黑的臂骨毫無遮掩地暴露在外,皮肉已然焚儘,僅剩下一道道金血符文鐫刻在骨頭上,微微跳動著。他緊咬著牙,從心脈中抽出殘存的星環之力,強行鎖住斷裂的經絡,竭力不讓身體徹底崩解。
緊接著,他抬起手。
指尖溢出一縷極為淡薄的金焰,落入地麵的裂縫之中,凝聚成一道殘印。這印子呈環形,內部逆向符紋流轉不息,正是他最後所繪製的“逆歸符”的精簡版本。
“此地封禁。”他的聲音沙啞,卻清晰地傳入附近幾人耳中,“未經我親自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進入。”
話音剛落,金焰殘印緩緩沉入地底,微光一閃,隨即隱匿不見。可就在它消失之前,那光芒輕輕扭曲了一下,仿佛被某種力量推拒開來。
無人察覺到這細微的異常。
唯有劉鎮天瞳孔微微一縮,掌心的“逆”字又劇烈震動了一下。
他閉上雙眼,未再言語。
——地下的隱患,尚未徹底清除。
李利珍倚靠在斷柱旁,三片碎鏡已然徹底化為齏粉,從她的指間緩緩滑落。她胸口起伏微弱,臉色慘白如紙,然而,她依舊強撐著站起身來。
一名醫修腳步踉蹌地奔來,手中的藥瓶已空了大半:“李前輩,靈液已然耗儘……北區尚有十七人魂火即將熄滅,撐不過兩個時辰了。”
她並未回應,隻是低頭凝視著自己的手。
指尖還殘留著一絲青光,那是碎鏡最後的本源之力。她毫不猶豫地咬破舌尖,一口心頭血噴灑在掌心,與那殘光混合,迅速塗抹在身前一塊裂開的石板上。
青光一閃,雖然微弱,卻穩定下來,勾勒出一個簡易的療陣輪廓。
“按照境界分為三等。”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渡劫期以下的修士,優先保住性命;渡劫期中的,隻需保留一線意識即可;境界最高者……暫且擱置。”
醫修愣住,麵露疑惑:“那豈不是要放棄他們?”
“我們已沒有藥物了。”她打斷醫修的話,“而且時間緊迫。能喚醒一個,就能多清理一片戰場。能行動一個,就能多拯救一人。”
言罷,她一掌拍在陣眼位置。
青光迅速擴散,籠罩住北側的傷員區域。十幾名重傷的修士身上泛起微光,氣息略微平穩。可就在此時,一名閉目養神的渡劫初期修士,嘴唇忽然微微顫動,低語聲響起:
“地底……有聲……喚我歸去。”
李利珍眉頭一皺,立刻伸手按住那人的額頭。青光探入其體內,卻並未發現殘留的魔念,唯有一絲極其淡薄的黑氣,順著經脈緩緩遊動,最終沉入丹田。
她收回手,臉色愈發蒼白。
並非殘念作祟。
而是一種侵蝕。
可此刻,她連再吐出一口心頭血的力氣都已沒有了。
她隻得起身,腳步踉蹌地走向下一個區域,儘管腳步虛浮,卻一步未曾停歇。
諸葛無為坐在一塊殘碑之上,右手五指沾滿血泥,歸墟羅盤的碎片散落於腳邊,第九宮的血紋已然乾涸。他左手握著一塊石板,正用斷指蘸著自己的鮮血,一筆一劃地描繪著戰場地形。
血線蜿蜒曲折,清晰地標出祭壇、地窟、傷員區以及靈力殘流帶的位置。
他繪製得極為緩慢,每一筆都仿佛在割自己的肉。當畫到地窟邊緣時,石板上原本的裂痕恰好穿過標記的位置。他並未在意,繼續仔細地描線。
然而,那血跡流到裂口處時,顏色突然變深,由鮮紅逐漸轉為暗褐,再往下滲透,竟變成了近乎墨黑的粘稠液體。
等他察覺到異樣時,已然畫完最後一筆。
他凝視著那道黑線,沉默片刻後,抬手將石板翻轉,壓在自己身下。
“傳令。”他開口說道,聲音乾澀,“以三人為一組,十組為一隊。清理戰場上的屍體,回收法寶的殘件,優先處理帶有邪氣的兵刃。”
一名傳令兵點頭領命,正要離去,他又補充了一句:“所有殘陣的核心,原地進行封印,不得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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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有些殘陣還能繼續使用……”
“用不了。”諸葛無為打斷他,“殘陣會吸納地氣,而如今的地氣已然受到汙染,不乾淨了。”
傳令兵雖有遲疑,但還是退下執行命令。
諸葛無為低頭,看著自己仍在流血的指尖。他並未進行包紮,也不打算包紮。他心裡明白,這傷勢不會輕易痊愈。歸墟羅盤破碎,他失去了感知地脈的能力,如今隻能依靠經驗與直覺來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