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存社稷,禍起戎旌。玉碎倪塘,珠沉洞庭。
轅門鼓息,風號荒塋。沙場埋骨,霜露飄零。
鬆柏骨朽,金石留銘。昔埋碧血,今照汗青。”
眾人也給麵子的讚了幾句,不過連殷曇粲自己都承認,不如樂湛寫得好,主要是沒有什麼警句。自雲:“若散兵無將,失了生氣生機之氣)。”
席恭穆道:“‘昔埋碧血’一句也算有將,不過裨將而已,當不得大將。”
樂湛又讀了一遍,歎道:“通篇都不錯,隻是這最後四句沒提起來,可惜了。”
王揖輕搖羽扇:
“我侄在此,要生氣大將,何難之有?之顏,能改此四句乎?”
眾人皆目王揚,眼神期待。
王揚也不推脫,徑直提筆,略一沉吟,寫下四句:
“血沃東南,春草不青。至今江水,夜夜聽兵。”
眾人一讀之下,彩聲四起!
席恭穆感慨:
“有了這四句,相當於韓信做了大將,多少句都統攝住了。”
樂湛嘖嘖說:
“之顏做哀語已極哀,難在又能有品格。聽兵一語,悲中見骨,不輸‘高台多悲風’、‘思君如流水’!”
在場的除了隨從外皆士族高門,孔長瑜一直沒有什麼說話的機會,此時看準時機,也開口讚道:“春草得楚辭遺韻。最後兩句更是字字帶血而不墮淒婉,有古慷慨之音。”
殷曇粲感歎道:
“昔桓溫命袁宏作《北征賦》,賦成,時賢共看,王東亭言:‘恨少一句。得‘寫’字足韻當佳。’袁宏即於坐攬筆益雲:‘感不絕於餘心,溯流風而獨寫。’桓溫謂:‘當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我以為今日之事,過於當時!故我謂當今不得不以此事推王。”
他轉向王揖,拱手為禮:
“江左衣冠,王謝稱首。琅琊門楣特高,向為華族之表,今日文采風流,俱在散騎家矣!”
王揖回禮,言辭雖小謙,然臉上甚有得色,看向王揚,壓不住嘴角:
“之顏啊,今日壓卷之作,非你莫屬。不知你準備寫什麼?”
以王揚此時的心境,以登樓而眺,遠山江煙相對之景,他最想寫的其實是詞,拍欄杆裂,詠大江雪,說庾信江南賦血,歎桓溫柳老隋堤月。
但不需說他想詠的不少典故此時還沒出現,更重要的是,詞這種文體現在還不能被接受,自己在家寫著玩行,到了這種場合就不能拿出來了。至於七言詩也不行,此時七言體尚未光大,寫歌詩歌行,寫樂府流調沒問題,作為憑吊悼亡,就不莊重了。
王恭這個人王揚還是敬重的,雖然有私心,雖然有缺點,雖然既不善為政,也不善用兵,但勝在一個癡字,喜讀《左傳》“奉王命討不庭”句,稱兵犯闕,至死猶言社稷本心。簡率瀟灑,死無餘財,一句“丈人不悉恭,恭作人無長物”確實有點帥。至於儀表濯濯如春月柳,披鶴氅裘涉雪而行,如神仙焉,和王恭的英豪肝膽比起來,就沒那麼重要了。
王揚凝神想了想道:“我試為誄。”
眾人聞此,俱覺詫異,因為今日憑吊,本就是桓玄作誄引起的。此誄已得傳誦,足見其佳。有此誄在上,再作誄,除非能蓋過古人,否則豈不是屋下架屋?難免受譏。這就是在場的士大夫都沒有選擇誄這個文體的原因。
但王揚想做,倒非有超過古人的信心,原因隻是他想而已。
王揚深吸一口,提起筆,寫道:
“維晉祚之將顛兮,喪厥榱梁;
哀忠貞之殞命兮,曉日無光。
昔佩玉而鳴鑾兮,今委骨於沙場;
誌未酬而身殞兮,恨悠悠而誰詳?
其辭曰:
昊天不惠兮,降此百殃;
奪我元戎兮,裂我冠裳!
清流斷絕兮,濁浪湯湯!
誰為擊楫兮?誰為持綱?
空行)
憶總元戎兮,六師鷹揚。
旌旗蔽空兮,劍戟生霜。
誌清君側兮,氣吞八荒。
腹心生變兮,壯士摧傷!
空行)
建康秋深兮,木葉紛黃;
姑孰夜雨兮,寒月如霜。
鶴氅委塵兮,遺卷留香;
孤星不墜兮,猶照殘槍!
亂曰:
江山寂寂兮意未央,霜鶴煢煢兮唳蒼茫。
大荒落落兮沉雄芒,英魄耿耿兮赴國殤!”
此時幾聲鶴鳴,江風驟起,吹動眾人衣袍獵獵作響,似有嗚咽之聲,自天際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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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王恭受刑前隻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我暗於信人,所以致此,原其本心,豈不忠於社稷?”我輕信於人,所以到了今天的這個地步,但推究我的本心,難道不是為了家國社稷?最後一句是:“但令百代之下知有王恭耳。”
今讀本章者,皆知王公矣。
ps.我寫完誄文才發現,鍵盤上的一個鍵被我按碎了......
好困,停一天,也就是大後天更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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