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李昱用食指貼在王顏可嘴邊示意她不要出聲。
“那個女人……”
胡兵粗嘎的聲音隔著夜風飄來,雖模糊,卻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破廟裡王顏可的心中。
李昱也渾身一僵,下意識地側身,將王顏可更嚴密地擋在自己身後。
他能感受到王顏可的呼吸瞬間屏住,抓住他衣角的手猛地收緊。連奶娘也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廟外,馬蹄聲雜遝,火把的光影在破窗上晃動。幾個胡兵用他們聽不懂的語言大聲交談著,夾雜著不耐煩的嗬斥和物品被翻動踢倒的聲響。他們似乎在坡下的幾處廢墟間搜尋。
“……說是抓到的王家家主招供的,那女人身負鳳命身份不一般……”
“……上麵下了死命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媽的,這黑燈瞎火的,上哪兒找去?彆是早跑遠了……”
斷斷續續的詞語飄進來,拚湊出令人心驚的真相。
這些胡兵並非漫無目的地燒殺,他們真的是來抓王顏可的!還是王家家主主動招供,肯定不會錯了。
王顏可伏在李昱背後,身體微微顫抖,叔父招供,肯定不是他親女兒,而是她!
她心裡知道叔父對她沒有多少感情,可沒想到叔父這麼快就被從背後戳她一刀,她對王家僅剩的那麼一點點養育之恩也已磨滅。
王顏可心裡已洪水滔天但聲音卻極力保持著鎮定,她湊近李昱耳朵低得幾乎隻有氣音:“我就是身負鳳命的人。”
李昱重重地點了下頭,一點沒有驚訝。
他知道,他如今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廟外的動靜上。汗水混合著血汙,從他額角滑落。
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長如年。廟內的空氣凝滯得讓人窒息。
所有人都已經做好戰鬥準備。
幸運的是,坡下的胡兵還沒到這座隱蔽在半塌坡後的小廟,好像其他地方有動靜大家都朝著另一個地方走了。
抱怨聲逐漸遠去,馬蹄聲也朝著另一個方向漸行漸弱,最終消失在夜的深處。
直到確認外麵徹底沒了動靜,大家才不約而同地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如同溺水之人終於浮出水麵。
奶娘幾乎虛脫地癱坐在地。
雖然他們可以再繼續戰鬥,但是一個下午的時間,所有的人都精疲力儘,已經累到極致,需要休息!
李昱也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靠著牆壁才勉強站穩。
“此地不宜久留。”王顏可率先恢複冷靜,她扶住李昱,“他們既然在這一帶搜索,很可能還會回來。我們必須天亮前離開。”
李昱表示同意。
短暫的休息和那塊胡餅提供的微薄熱量,讓他恢複了些許力氣。他看了看窗外,離天亮還久著呢。
“你的傷……”王顏可擔憂地看著他再次被鮮血染紅的肩膀。
“撐到天亮沒問題。”李昱咬牙道。
其實那一刀並不深,隻是因為後邊他動作太大,崩壞了傷口!
他需要休養,但是他現在也得不到機會休養!
“睡吧,分成六個小隊,輪流值夜,後半夜我們就要出發。”
很多人都睡不著。
認識的人三三兩兩擠在一起,依靠彼此的體溫抵禦嚴寒和恐懼。
之前分好的六個小隊輪流注意著廟外的動靜。
寂靜的夜裡,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人心驚肉跳。
在這生死邊緣的守候中,一種超越言語的紐帶在悄然加固。
李昱能感覺到王顏可依靠著他的後背傳來的細微溫度,能聞到她發絲間淡淡的、與這血腥汙濁環境格格不入的清香。這清香奇異地安撫著他緊繃的神經。而王顏可,在這個李昱寬闊異常堅定的後背後麵,找到了一絲亂世中從未有過的、脆弱的安全感。
天剛有一絲慘白的光線從破窗透入。
李昱掙紮著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凍得僵硬的手腳。傷口依舊疼痛,但失血帶來的眩暈感減輕了些。
“我們往東南方向走。”李昱根據記憶和昨日的觀察做出判斷,“避開官道,儘量走山林小路。如果能進入豫州地界,或許能暫時安全些。”
大家都沒有異議,立刻起身準備上路,生怕晚了要被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