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很長,也很冷。
蕭瑟秋風如同鬼哭狼嚎令人遍體生寒。
兵營很靜,石屋裡的蠟燭時常被風吹滅,每次都是杜康默默起身點燃。
外麵時不時響起刁鬥打更的鐸鐸聲,每隔半個時辰還能聽到巡邏士兵的腳步聲。
五更天,夥頭兵送來一盆麵餅給他們當宵夜。
那些麵餅如同石頭一樣硬,牙齒根本嚼不動,必須用熱水澆濕,等候半晌才能下咽。
楊謙忙忙碌碌一天一夜,腹中饑渴難耐,抱著麵餅啃了幾下,門牙差點崩斷,笑罵道:“這玩意兒也能吃呀?”
將麵餅擱在石台上,瞅了瞅為項櫻準備的美味佳肴,不顧曹子昂等人的異樣眼神,不顧早已涼透的飯食,端起項櫻沒吃完的那碗白米飯,胡亂夾了半碗菜,一頓狼吞虎咽乾進肚子。
吃完飯,見曹子昂等人還在啃麵餅,索性將那幾盆菜都送給他們,算是借花獻佛。
曹子昂等人是軍中將士,行事作風遠比那些拘謹守禮的文官來的灑脫,懶得跟他虛與委蛇,端著冰冷菜肴就往嘴裡塞。
夜風越來越涼,從窗口颼颼灌進來,吹的楊謙遍體生寒,終於想起可憐的項櫻估計受不了這種寒風。
他找了一圈,發現石屋後麵有一間更小的石屋,過去察看,原來是間極為雅致的臥室,四周牆壁用白灰刷了一層,靠牆有張鋪著厚厚被褥的石床,石床對麵擺著狹長石幾,幾上放著一些雜亂不堪的案卷。
他嫌棄那些被褥被尉遲烽用過,請曹子昂派人送來一套全新的被褥毛毯。
士兵很快拿了被褥毛毯過來。
楊謙鋪好床榻,將項櫻仔細蓋好,緩步走出內室,曹子昂三人正在等他拍板。
“大人,五更已過,過不了多久即將天亮,是時候做出選擇了,是在雄鷹城豎起王旗,等候各地官兵前來勤王,還是來一場驚天豪賭,背水一戰殺向江陵城?”
曹子昂霸氣口吻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亢奮。
楊謙儘量保持克製,用平靜的目光掃過他們熱情似火的眼神,知道自己要做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大決定。
這個決定不僅影響自己的命運,還會影響項櫻、曹子昂、黃石標、杜康等千千萬萬楚人的性命,決定楚國未來幾十年的政治格局。
他從沒想過自己這麼快站在曆史的十字路口,有資格主宰一個國家的命運,更沒想到他主宰的不是太師老爹耕耘數十年的魏國,而是魏國的敵國——楚國。
他不在乎彆人的性命,也不在乎楚國的生死存亡,隻在乎項櫻。
一旦他們豎起王旗發出討逆檄文,項櫻就要被迫跟她姑姑不死不休,徹底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等待她的不是皇位,就是滅亡。
楊謙深深吸了口氣,艱難閉上雙眸,唇縫如生鏽的齒輪,緩緩擠出幾句喑啞的話音:“我決定豎起王旗,明早發出討逆檄文,率軍直取江陵城,與安國長公主明牌賭一把。”
他的話如霹靂傳進三人耳裡,三人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但沒有人出言附和。
因為他們的身心都被激動占據,就像一口氣喝了幾十壇瓊漿玉液,熏熏然,淳淳然,酩酊大醉到說不出話。
過了許久,他們才從極度震驚中清醒,聲音清越激昂:“遵命!”
楊謙於行軍打仗並非行家裡手,大小事務都要依靠曹子昂等人。
曹子昂等人義不容辭。
可是杜康突然提出:“大人,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目前雖有陛下坐鎮雄鷹城,我們出師的名頭有了,但我們人微言輕,各地官員未必會信服我們,大人,可不可以...”
楊謙眉頭挑了挑:“杜將軍此言何意,可否敞開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