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雄慈高估了自己的老邁之軀和殘存功力,也低估了楊謙的內功之強。
他那一拳的確擊中了楊謙的心口。
楊謙被他震退兩步,卻未斃命,甚至都沒有吐一點血。
隻是輕輕咳了一聲,拍了拍胸口的灰塵:“老前輩,我說你老了,久戰後力不從心,你偏偏不信。”
他的斷刀砍進雄慈肩胛骨,被骨頭夾住,受創之後不及拔出,如今赤手空拳。
雄慈這一拳幾乎耗光最後一點氣力,左肩插著斷刀,鮮血如泉水狂湧,一身精氣以一瀉千裡的速度潰散,身體極為誇張的搖搖晃晃,終到油儘燈枯那一步。
“底牌出儘,還是沒能殺了你,莫非這就是天意?”
楊謙對這個垂垂老矣但剛猛頑強的老人大為佩服,對他起了惺惺相惜之意,收斂所有好戰之心,良言相勸。
“老前輩,你的確是忠勇無雙的一代猛將,死心塌地守護蕭家皇室數十年。
蕭家皇室氣數已儘,我楊家正當崛起,這是天命,非你一介武夫所能阻擋。
念在你赤誠忠勇的份上,我不殺你,你走吧,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頤養天年。”
白發蒼蒼的雄慈宛若天神,站在一片淩亂之中,兩撇白眉迎風亂晃,終究是體虛乏力,噗的一聲雙膝跪地,仰天痛哭流涕。
“太祖皇帝陛下,末將雄慈無能,無力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沒臉去九泉之下見您老人家。”
此人老而彌堅,拔出嵌進左肩的那柄斷刀,在臉上劃來劃去,將一張原本就老邁到隻剩一層皺皮的臉蛋撕拉的千瘡百孔,仰麵朝天吐出一口鮮血,雙眼瞪圓,就此不動。
斷刀鐺的一聲,從他指尖滑落。
楊謙怔怔看著他,心中起伏不定,半晌沒有動一下。
他終於明白為何太師遲遲下不定決心對蕭家皇室動手。
有士如此,蕭家皇室氣數尚未散儘。
直到左金吾衛將軍諸葛聊率領玄絛衛士和金吾衛將士從不同方向湧進廚房,將楊謙團團護住。
雄慈依舊保持著那個威武挺拔的跪地姿勢,楊謙確信老人真的死了。
今日鎮海寺大雄寶殿內外足足死傷一百多名玄絛衛士和金吾衛將士。
他們都是百裡挑一的勇士,精銳中的精銳,沒想到被三十多個黑衣人殺的潰不成軍,堪稱前所未有的慘敗。
諸葛聊心中憋著窩囊氣,高高舉起刀,要砍斷老人的頭顱。
楊謙大喝一聲:“住手!”
諸葛聊彎刀舉在空中,扭頭望向楊謙,大為不解:“公子,此人殺了我們好多兄弟,末將要砍掉他的頭顱告慰眾兄弟在天之靈。”
楊謙緩緩搖頭,款步走到雄慈屍體旁,將他的眼簾合攏,喟然感慨。
“他是太祖麾下的猛將,今年一百多歲了。
他雖然殺了我們很多人,不過是各為其主,並無私仇。
這種忠臣義士可歌可泣,我佩服他的忠勇。
你們不要傷他的屍身,將他好生安葬吧。”
諸葛聊等人是行伍出身,深知男子漢大丈夫,既投身軍旅就該有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覺悟,這是將士最終的歸宿,也是最好的歸宿。
聽了楊謙的話,他們對這名百歲老將同樣生出惺惺相惜之心,滿腔怒火消散大半。
可是怒火消散後,疑慮來了,諸葛聊等人四處搜尋,滿麵狐疑:“公子,請問打死此人的高手在哪?
他的武功如此強悍,畢大統領和智光大師都被他打的重傷垂死,不知是哪位高人殺了他?”
楊謙知道自己背負廢物紈絝的名聲十幾年,他們肯定不信是自己活活耗死了武功絕頂的雄慈,何況並沒有想過在他們麵前泄露武功底細。
經此一戰,他更加深刻認識到隱瞞武功的重要。
倘若雄慈等人早知道他身懷絕世武功,他們的刺殺絕對不會如此草率,更不會在畢雲天身上浪費太多精力。
正是因為他們沒把楊謙放在眼裡,才有閒情逸致去殺玄絛衛士和金吾衛將士。
估計他們在想,楊三公子是廢物,隻要殺光衛士,這個廢物就是砧板上的肉,想怎麼割就怎麼割。
說不定他們還計劃生擒楊謙去要挾太師老爹。
對,一定是這樣,他們肯定是想生擒自己。
楊謙高深莫測的笑了笑,斜斜指了指那個牆洞,拋出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我不知道他是誰,好像是寺裡的一個掃地僧。
他為了救我,跟雄慈大戰三百回合。
雄慈死後,他聽到你們的腳步聲靠近,嗖的一下,從那個破洞鑽了出去,不知去向。”
諸葛聊等人將信將疑,剛才無數人影竄來竄去。
此人若有本事擊殺武功絕頂的雄慈,多半也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覺的溜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