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鎏金狻猊香爐騰起第五輪煙靄時,康熙手中的湖筆倏地頓在半空。案頭並排放著兩封奏折,一封是太子監國期間對黃河改道的批紅,另一封則是三日前太子妃代筆的《請安折》。狼毫尖端朱砂懸而未落,在杏黃緞麵上洇出猩紅一點。
"梁九功。"康熙指尖摩挲著奏折邊沿的雲紋,"去把三十五年木蘭秋獮時,保成獵鹿後作的《塞上賦》取來。"
鎏金自鳴鐘哢嗒作響,帝王凝視著三份文書上如出一轍的"準"字——撇如刀裁,捺似鷹隼,連收筆時微不可察的顫抖都分毫不差。這般筆鋒,絕不該出現在太子妃秀潤的簪花小楷中。
毓慶宮的更漏滴到寅時三刻,石靜嫻正蘸著朱砂批閱刑部案卷,忽見燭火爆出燈花。她按了按眉心,總覺今夜燭影較往日猩紅三分。案頭《洗冤集錄》裡夾著張泛黃紙箋,上頭是胤礽昨日送來的密語:"皇阿瑪召索額圖入宮,慎言。"
"殿下,李光地大人求見。"小太監捧著烏雲豹端罩跪在簾外。
石靜嫻指尖一顫,朱砂在"秋決"二字上暈開血痕。自互換身體後,她與胤礽約定:凡遇緊急事態,便借太子妃名義遞《請安折》。可昨日那封奏折......
"傳。"她將案上鎮紙挪動三寸,這是與粘竿處暗衛約好的示警手勢。
李光地疾步進殿時,袖中《河防述要》嘩啦作響:"殿下,南書房當值的張廷玉方才透露,皇上連夜召了起居注官,正在核對曆年奏折筆跡。"
石靜嫻喉頭微動。她想起半月前那場暴雨,胤礽扮作太子妃來送薑湯,正撞見她在臨摹太子筆跡。當時滿地宣紙浸了雨水,墨跡蜿蜒如蛇。
儲秀宮西暖閣內,胤礽捏著繡繃的手背青筋暴起。菱花鏡映出太子妃蒼白的臉,耳畔回響著晨間惠妃的譏諷:"妹妹這手字,倒是越發有儲君風骨了。"
他盯著掌心被銀針刺破的血珠,忽覺這具身體當真妙極——月事腹痛尚可用艾草敷熨,可那妖女頂著太子皮囊批閱的奏折,竟連他幼時習字的陋習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昨日那封《請安折》本是他親手所書,為的是提醒石靜嫻索額圖異動,卻不料......
"娘娘,慈寧宮送來血燕。"大宮女捧著掐絲琺琅盞近前。
胤礽舀起一匙琥珀色湯汁,忽地僵住。盞底沉著片金箔,上頭烙著滿文"危"字——這是他與石靜嫻約定的最高警示。琉璃盞當啷墜地時,他望見窗外粘竿處侍衛佩刀寒光一閃。
南書房的地龍燒得過分暖熱,康熙卻覺脊背生寒。十二幅丈餘長的宣紙懸滿四壁,皆是太子與太子妃曆年墨寶。張廷玉捧著《康熙字典》跪在陰影裡,目睹帝王用尺規丈量每一個"天"字的勾畫角度。
"衡臣啊,"康熙忽的輕笑,"你說保成七歲臨《多寶塔碑》時,為何總將"宀"頭寫成禿寶蓋?"
張廷玉額角沁汗:"太子殿下天縱英明,些許筆誤......"
"筆誤?"康熙截斷話頭,將兩封奏折甩在案上,"三十九年黃河決堤,保成批"淮揚道賑災銀兩著戶部速撥",這個"撥"字右半寫成"發";今年太子妃的《節婦請旌折》裡,同樣的錯處。"2
梁九功此時碎步趨近:"稟萬歲爺,索額圖大人稱病告假。"
康熙撫過奏折上並蒂蓮紋樣——這是太子妃獨有的密折封裝法。他想起三日前早朝,太子談及河工時脫口而出的"混凝土"一詞,當時隻當是少年人奇思,如今想來......7
"傳旨暢春園,朕要太子夫婦即刻侍駕。"
石靜嫻踏入澹寧居時,嗅到濃烈的龍涎香裡混著絲血腥氣。康熙正在把玩一柄嵌東珠的匕首,案頭赫然擺著她與胤礽交換的密信。
"保成,"帝王的聲音似浸過冰水,"解釋下"靈魂互換"是何意?"
胤礽扮作的太子妃突然劇烈咳嗽,帕子上綻開紅梅。石靜嫻瞥見他袖口露出的半截金鎖——那是今晨她讓暗衛送去的先皇後遺物。
"皇阿瑪明鑒,"她撩袍跪地,喉間發出胤礽特有的清冷聲線,"兒臣近日讀宋應星《天工開物》,見"魂魄化生"之說,故與太子妃戲作此語......"
"戲作?"康熙刀尖挑開密信,""每月望日需飲朱砂安神湯","左肩舊傷逢雨作痛"——這些也是戲言?"
石靜嫻掌心掐出血印。她想起昨日胤礽遞來的紙條,原是為了提醒奏折封裝紋樣有異,卻因痛經乏力將"並蒂蓮"畫成了"纏枝牡丹"......
"兒臣有罪!"胤礽忽然撲倒在地,太子妃的紺青翟衣鋪展如孔雀垂翎,"是臣妾慕殿下字跡,私下摹寫......"6
鎏金燭台哐當倒地,康熙看著太子夫婦交疊的衣擺,恍惚見當年赫舍裡氏生產時的血泊。他抬手欲撫太子發頂,卻見那雙肖似亡妻的鳳目裡,閃過一絲從未有過的慌亂。
"梁九功,"帝王倏地轉身,"傳旨太醫院,太子妃憂思過甚,需靜養三月。"5
更漏聲裡,石靜嫻望著康熙遠去的背影,忽覺明黃龍袍上金線蟠龍竟在微微顫動。簷角鐵馬叮咚作響,似在應和千裡外準噶爾鐵騎的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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