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慶宮的青磚地被春陽曬得發白,胤礽倚在纏枝蓮紋靠枕上,腹中絞痛如刀絞。他盯著雕花窗欞外飄落的梨花,第無數次詛咒這具不爭氣的身子——距離上次月信過去才十二日,竟又見了紅。
"娘娘且忍忍。"大宮女素心捧著掐絲琺琅痰盂的手直抖,"章太醫說這幾日要靜養..."
"靜養?"胤礽從牙縫裡擠出冷笑,忽然想起自己此刻是"太子妃",忙將罵聲咽回去。銅鏡裡映出石靜嫻那張溫婉麵容,眼下卻浮著層青灰。昨夜批奏折到五更天,今晨還要替石氏應付惠妃的賞花宴,這身子終究扛不住了。
素心忽地跪地:"娘娘,萬歲爺的鑾駕往咱們宮來了!"
胤礽心頭一緊。自互換魂魄後,皇阿瑪來毓慶宮的次數比過去十年都多,每每逮著他討論河工賦稅。此刻他連起身行禮的氣力都沒有,眼角瞥見明黃袍角已轉過十二扇紫檀屏風。
"朕聽聞太子妃身子不爽利?"康熙的聲音裹著早春寒意,卻在看見胤礽慘白麵色時驟然放軟,"快躺著!章太醫呢?"
老太醫提著藥箱踉蹌進門,三指甫搭上腕脈便變了臉色。胤礽瞧著他山羊須抖如篩糠,心頭愈沉——莫不是這身子真得了什麼絕症?
"恭...恭喜皇上!"章太醫突然伏地叩首,"太子妃娘娘這是喜脈!"
滿室死寂。胤礽猛地坐起,眼前金星亂迸。康熙手中盤著的伽楠香串"啪嗒"墜地,雕著雲龍紋的佛頭滾到胤礽榻前。
"當真?!"萬歲爺嗓音發顫,"脈象可穩?"
"滑如走珠,往來流利,實乃上上吉兆。"章太醫額頭緊貼金磚,"隻是娘娘氣血兩虧,需用人參養榮丸..."
胤礽喉頭腥甜。他想起上月石氏借口養病避寵,自己確實未曾臨幸過這身子。正要開口,卻被康熙一把攥住手掌:"保成若知此事..."帝王眼眶竟泛起水光,"朕要重賞太醫院!李德全,去取那對翡翠送子觀音賜予太子妃!"
"皇阿瑪!"胤礽顧不得禮儀急急出聲,"兒臣..."話到嘴邊生生轉了個彎,"臣妾近來月事混亂,恐是太醫誤診..."
"娘娘慎言!"章太醫急得老臉通紅,"老夫行醫四十載,從未斷錯過喜脈!"說著轉向康熙,"皇上明鑒,太子妃娘娘脈象雖弱,但確如《婦人良方》所載"陰搏陽彆,謂之有子"。"
康熙忽然抬手止住眾人,親自為胤礽掖了掖錦被。這個在朝堂上說一不二的帝王,此刻指尖竟微微發抖:"傳旨,毓慶宮上下月例翻倍。讓內務府把暹羅進貢的燕窩全送過來。"他凝視著胤礽平坦的小腹,仿佛透過綢緞看到了大清的希望,"愛新覺羅氏...終於有嫡孫了。"
窗外忽起喧嘩,惠妃扶著宮女的手闖進來,滿頭珠翠晃得人眼花:"臣妾給皇上道喜!太子妃這胎可得仔細著,不如讓臣妾..."話音未落,德妃、宜妃等人已接踵而至,賀喜聲幾乎掀翻屋頂。
胤礽眼前陣陣發黑。他太熟悉這些女人眼底的精光——當年李佳氏有孕時,毓慶宮的熏香裡就被摻了麝香。此刻石氏的身子若真"有孕",怕是活不過三個月。
"啟稟皇上,太子殿下求見。"太監的通報如同天籟。
胤礽看著"自己"疾步進殿,石靜嫻頂著太子皮囊演得滴水不漏:"兒臣聽聞太子妃..."四目相對的刹那,他分明看見那雙眼底閃過慌亂——這女人定是想起他們已數月未同房!
康熙朗笑著拍打"太子"肩頭:"保成啊,朕總算等到這天了!"又轉頭對太醫道,"從今日起,你便常住毓慶宮。太子妃若有閃失..."未儘之言嚇得章太醫連連叩首。
石靜嫻跪在龍紋方磚上,廣袖下的手指掐進掌心。她昨日借口巡視刑部躲去驗屍,哪料到今晨就鬨出這等荒唐事。此刻頂著胤礽的臉,連句辯解都說不得。
"兒臣...謝皇阿瑪關懷。"她咬牙擠出這句,餘光瞥見胤礽幾欲殺人的眼神。東暖閣的西洋鐘哢噠作響,像懸在頭頂的鍘刀。
惠妃忽然輕笑:"太子妃這胎來得不易,不如請薩滿嬤嬤來跳神祈福?"德妃立刻接話:"臣妾宮裡新得個會扶乩的..."
"夠了!"康熙拂袖,"朕的嫡孫自有列祖列宗庇佑。"轉頭卻囑咐李德全,"去奉先殿添三牲祭品。"
胤礽指甲深深掐進褥墊。當年仁孝皇後難產而亡的血腥記憶湧上心頭,如今這荒唐局麵竟要落在自己身上。他死死盯著石靜嫻,後者正盯著太醫開出的安胎方子,絹帕都快絞碎了。
暮色漸沉時,毓慶宮終於清淨下來。石靜嫻屏退眾人,剛轉身就被掐住脖頸:"你究竟給孤吃了什麼?!"
"殿下方才不是演得挺像?"她掰開胤礽的手指,壓低聲音,"今晨章太醫診脈時,可嗅到你袖口的蘇合香?"
胤礽一怔。那香囊是石氏舊物,他嫌脂粉氣太重,隨手扔在妝奩...
"《千金方》有載,蘇合香與艾葉同用,可致脈象虛浮似滑脈。"石靜嫻從袖中掏出半截艾條,"惠妃送來的安神香,我上月就換成尋常檀香了。"
窗外忽有驚鳥掠過,扯碎一池月影。胤礽望著案頭堆積如山的賀禮,忽然低笑出聲。笑聲驚動了值夜的太監,更鼓聲裡,他貼著石靜嫻耳畔呢喃:"你說...孤若真"生"出個孩子,史書該如何寫?
喜歡太子妃今天又在演我!請大家收藏:()太子妃今天又在演我!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