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慶宮的冰裂紋窗欞漏進一縷晨光,石靜嫻盯著案頭堆積如山的《河防一覽》,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靳輔治河手稿的殘頁。這是她昨夜從南書房暗格裡偷謄的——真正的太子胤礽絕不屑碰這些工匠之物,但此刻她需要所有關於束水攻沙的細節,畢竟今日要在乾清門當著六部九卿的麵,解康熙出的治河策論。
"殿下,皇上召您即刻往西苑。"小太監的通報帶著顫音。
她霍然起身時撞翻了青花纏枝香爐,香灰在杏黃袍角洇出晦暗的雲紋。不對勁,原該是巳時三刻的經筵日講,為何提前兩個時辰?西苑太液池畔,琉璃亭內架著一座三丈見方的黃淮水勢沙盤。康熙握著玉竹竿輕點碭山段:"保成可知何為治河至痛?"未等她答,竿尖陡然戳向模擬堤壩的糯米漿塊:"不是潰堤,而是明知要淹三千畝良田保十萬生靈,卻得親手掘開自己修的堤!"
石靜嫻瞥見沙盤邊緣堆著的眼熟物件——她昨日剛奏請仿製的靳輔減水壩模型2。果然,康熙話鋒一轉:"若朕要你三日內哭乾眼淚,可能對著這沙盤下得去手?"
亭外忽傳來女子啜泣,十餘名披麻戴孝的農婦跪在漢白玉階下,捧著浸透河泥的萬民傘。李光地低聲解釋:"聖上特召宿遷決口災民入京,這些婦孺的丈夫皆死於去歲保堤。"戌時的東宮飄著奇異辛香,胤礽攥著半筐紫皮洋蔥冷笑:"皇阿瑪這考題妙極,既要你顯菩薩心腸,又得現閻羅手段。"他削蔥的手指穩如握弓,刀刃精準避開破壞汁液的纖維,"用西域進貢的龍涎香裹住碎蔥,縫進香囊佩在內襟,淚流得洶湧卻不傷眼。"
石靜嫻按住他沾滿汁水的手:"那些災民不是戲子。"
"孤的太子妃什麼時候天真了?"胤礽啪地甩開銀刀,"皇阿瑪在查去年靳輔被參貪汙的舊案2,今早索額圖的人往災區運了三十車青鹽——你猜是醃屍體防瘟,還是毀堤壩證據?"
更漏聲裡,他忽然貼近她耳畔:"眼淚要流在看得見的地方,但鹽絕不能讓那些人撒進黃河。"第三日清晨的太和殿,石靜嫻在百官注視下走向沙盤。當她拔出象征減水壩的木簽時,袖中洋蔥香囊灼得皮膚發燙。
第一滴淚砸在碭山模型:"兒臣哭此地本可豐饒,卻要成泄洪之壑!"指尖推倒親手夯築的堤防,沙土如潰堤般湮沒良田區。
第二滴淚落入徐州段:"再哭沿岸炊煙斷,十萬骸骨築王權!"災民群中忽有老婦慟哭呼應,她暗驚——那分明是喬裝的粘杆處探子。
最後一滴淚懸在清口樞紐:"三哭治河者積骨成山,卻無名姓傳世!"袖袋急抖,香囊竟被胤礽換成了辣椒粉,嗆得她雙目赤紅幾近暈厥。康熙猛地握住她顫抖的手:"夠了!"夜半養心殿,梁九功捧來鎏金食盒:"太子妃進獻的茯苓糕,說能止殿下眼腫。"石靜嫻掀開屜籠,糕麵上竟用杏仁膏畫著靳輔《治河方略》的圖示1,夾層油紙裹著半塊凝固青鹽——正是索額圖商隊特供的官鹽印記。
"保成可知朕為何用哭考你?"康熙突然現身,指尖抹去她睫上殘淚,"靳輔去年奏折寫著"淚儘血繼",朕卻收到他貪墨萬兩的密報。如今他在獄中真哭出血了……"他掰碎茯苓糕冷笑,"這鹽本該出現在河堤裂縫裡,就像當年青浦縣的豆腐渣工程。"
石靜嫻背後沁出冷汗,原來那些洋蔥、辣椒乃至災民,全是帝王心術的試紙。當康熙將鹽塊按進沙盤清口處,她終於想起《康熙帝治河方略》1裡被朱砂圈注的話——"至痛之淚,當化治河之汞"。
喜歡太子妃今天又在演我!請大家收藏:()太子妃今天又在演我!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