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更鼓剛敲過三響,毓慶宮的書案已堆起半人高的河防輿圖。石靜嫻捏著狼毫的手懸在半空,一滴朱砂墨"啪"地落在《豫省黃河堤工圖》上,恰染紅了開封府那段彎曲如腸的河道。
"殿下,南河總督八百裡加急!"侍衛頂著夜露跪呈塘報。她展開染著泥腥味的奏折,指尖撫過"蘭陽銅瓦廂水位日漲三寸"的字跡——這分明是1855年黃河大改道的前兆!
燭火"嗶剝"爆了個燈花,映得她眉間溝壑更深。真正的胤礽此刻應當蜷在太子妃寢殿的錦衾裡,抱著鎏金手爐咒罵月事腹痛,而她這個冒牌太子,卻要對決這條懸在千萬人性命之上的天河。
"取本宮的《水經注疏》來。"她忽然將塘報按在案上,驚得打瞌睡的小太監撞翻了青玉筆山。書頁翻到酈道元記載的"禹河故道"時,她瞳孔驀地收縮——北宋河道與此刻的黃河走向竟在歸德府重疊,那裡有片前朝留下的月堤遺跡。
"備馬!去欽天監!"
馬蹄踏碎紫禁城的晨霧時,監正梅文鼎正用西洋象限儀觀測昴宿星團。老人被破門而入的太子驚得白須亂顫,卻見這位素來厭惡西學的儲君奪過他的《禦製數理精蘊》,指著渾天儀上的經緯線道:"借貴監的《皇輿全覽圖》一用,要帶等高線的。"
當二十七幅拚接的絹本地圖鋪滿觀星台,石靜嫻抽出插在發髻裡的銀簪,沿著太行山餘脈的等高線緩緩劃動:"梅大人可曾發現?凡黃河決口處,必是等高線由密轉疏之地。"
梅文鼎渾濁的眼陡然睜大。那些他奉旨測繪的弧線,此刻在太子簪尖下竟成了治河密鑰——等高線密集處山勢陡峭,泥沙易淤;疏散處地勢平緩,堤防難固。蘭陽險工恰恰卡在五丈等高線斷崖處!
"殿下如何參透此道?"老監正聲音發顫。
"昔年靳輔治河,以"測水法"定分洪口,其理相通。"她將簪子點在月堤遺跡,"若在此處重開禹王舊道,使洪水分流至廢黃河,可減蘭陽水勢三成。"
梅文鼎的西洋懷表指向卯時正刻,石靜嫻已伏案勾勒出新河道走向。她用宋代"計裡畫方"法將等高線轉為治河輿圖,朱砂標出七處分洪閘,墨筆繪就束水攻沙的月牙堤。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時,她忽然將圖紙按在渾天儀上:"速謄十份,六百裡加急送南書房!"
乾清宮的早朝鐘聲裡,康熙正用西洋望遠鏡眺望太和殿屋脊的吻獸。梁九功捧著謄抄工整的《蘭陽分洪圖》跪呈禦前,皇帝的目光掃過那些蚯蚓般的等高線,突然抓起案頭《行水金鑒》——書頁間夾著張鵬翮的治河奏折,與太子所繪竟有七分神似。
"保成何時精研起河工了?"皇帝摩挲著圖紙上鮮紅的"束水衝沙"朱批,想起前日索額圖密奏"太子私通南河總督",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傳旨,擺駕蘭陽!"
黃河的咆哮聲十裡可聞。石靜嫻策馬立在銅瓦廂堤頂,看混著麥秸的浪頭啃噬石工。民夫們正按她的圖紙重築月堤,工部侍郎卻揪著等高線圖嚷道:"殿下紙上談兵!這"等高線"聞所未聞,豈能用作治河憑據?"
她抓起把黃泥拍在堤壩裂縫處:"侍郎可識得此土?"對方湊近細看,褐色膠泥裡竟摻著細碎蚌殼:"這是...明代沉船層的夯土?"
"正是!"她揮鞭指向河道,"百年前黃河改道時裹來海底淤泥,膠結後本可固堤,爾等卻為取直河道削去月堤,使等高線走勢陡變——"鞭梢在空中劃出驚心動魄的弧線,"好比削去山腳卻指望峰巒不倒!"
對岸忽然傳來山崩般的歡呼。但見分流至禹王故道的洪水卷走淤沙,主河道水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一騎快馬衝破煙塵,梁九功扯著嗓子喊:"皇上駕臨,太子爺接駕!"
石靜嫻轉身時,正撞上康熙深邃的目光。皇帝手中攥著被浪打濕的等高線圖,圖上朱砂暈染如血,卻蓋不住她批注的"以水治水"四字。
"保成這圖..."康熙撫過被泥沙磨毛的絹麵,"倒是讓朕想起聖祖爺的治河手劄。"
她心頭一跳。史載康熙曾六次南巡視察河工,此刻卻將她的圖紙與先帝並論。未及開口,皇帝已解下金絲蟒紋大氅披在她肩頭:"傳旨,自今日起,南書房增設河工測繪處,太子領銜!"
落日將黃河染成金鱗巨蟒時,石靜嫻摸到袖袋裡胤礽偷塞的紙條。展開是熟悉的簪花小楷:"月事將儘,腹痛稍緩,已命光祿寺備參湯待君歸。"她望著正與梅文鼎討論等高線的康熙,忽覺這錯位人生,竟比史書更跌宕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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