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細雪掠過岩縫。
她指尖的凍傷在羊皮手套裡隱隱作痛。
腳下的冰麵突然傳來蛛網狀的裂紋聲。
灰藍色的冰湖中央,半截露出水麵的船桅正滲出暗紅。
那是她在雪線之下的第三處營地見過的圖騰樣式——糾纏的蛇與鴉,被鐵鏽色的冰棱封在腐朽的木板上。
當第二片雪花落在頸後時,冰層下方傳來悶悶的撞擊。
像某種有節肢的生物在冰層下爬行。
她後退半步,靴底碾到一塊嵌在冰麵的骨片——分明是人類指骨,關節處還纏著褪色的皮繩。
冰湖對岸的峭壁突然響起落石聲。
穿藏青鬥篷的人正順著垂直的冰壁往下滑,腰間掛著三柄形製古怪的短刃,鬥篷邊緣露出的布料上,繡著與船桅相同的蛇鴉圖騰。
“跟著冰層下的心跳走。”那人落地時揚起的冰霧裡,傳來沙啞的嗓音,“它們在等第一個流血的活物。”
他轉身時,鬥篷領口露出的脖頸處,皮膚下竟有黑色紋路在蠕動,像蟄伏的小蛇。
她握緊了腰間的獵弓,弓弦上還纏著半片風乾的雪雁羽毛。
穿鬥篷的人已走向冰湖,靴底與冰麵摩擦出刺啦刺啦的響,每走三步就往冰層敲入一枚青銅釘,釘頭刻著扭曲的楔形符號。
當第十二枚釘子釘下時,冰麵中央突然浮現出蜂窩狀的光斑,那些光斑連綴成圈,像某種古老的刻度盤。
冰層下的撞擊聲更密集了,這次還帶著液體晃蕩的悶響,仿佛有龐然大物在冰湖深處翻了個身。
穿鬥篷的人忽然停步,轉身時摘下兜帽——他左眼戴著青銅眼罩,右眼瞳孔竟是豎線,在雪地反光中縮成兩道細縫。
“它們上來了。”他扯動嘴角,露出犬齒尖端的金屬牙套,“現在跑,還能在天黑前趕回第七個驛站。”
冰麵下傳來玻璃碎裂般的脆響。
她看見冰湖中央的光斑區域,冰層正像蛛網般凸起,無數細小的裂痕裡,滲出暗紅的液體,在雪白的冰麵上蜿蜒成河。
第一隻觸須頂破冰層時,帶著腐魚般的腥臭——那是節肢動物的肢體,覆蓋著半透明的甲殼,每個關節處都長著吸盤,吸盤邊緣布滿鋸齒狀的細牙。
穿鬥篷的人突然甩出短刃,釘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冰麵上,刃尾的鎖鏈在冰麵拖出火星:“踩住刀刃!彆讓它們的黏液沾到靴底!”
更多的觸須從冰層下鑽出,有的纏著破碎的船木,有的卷著發白的骷髏,那些骷髏眼窩裡還卡著未融化的冰晶,隨著觸須擺動發出哢嗒哢嗒的響。
她踩住刀刃的瞬間,穿鬥篷的人已甩出鎖鏈另一端的鐵鉤,勾住冰湖邊緣的岩石,整個人借著慣性蕩向冰麵中央,短刃在手中旋出銀光,砍向最粗的那根觸須。
暗紅的液體濺在冰麵上,發出滋滋的聲響,被濺到的冰層迅速融化出孔洞,更深的黑暗從孔洞裡湧上來,帶著某種低頻的震顫,震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觸須突然集體收縮,冰層下傳來一聲悶吼,像生鏽的齒輪在轉動。
穿鬥篷的人借機衝回她身邊,扯下腰間的皮囊,往冰麵潑出黑色粉末:“跟著我踩這些符號!它們的巢穴在冰湖底的沉船裡——”
話未說完,冰麵突然整體下陷,她腳下的刀刃應聲而斷,整個人墜入寒冷刺骨的水中,渾濁的冰湖裡,無數發光的眼點正從四麵八方聚攏,像墜落的星子,又像某種致命的信號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