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透析可以維持,但生活質量會逐漸下降。"張醫生的聲音變得嚴肅,"更危險的是並發症風險——心衰、感染、電解質紊亂。以你目前的狀況,五年存活率不超過60。"
60。許明遠在心裡計算。小滿五歲時失去父親的可能性是40。這個數字讓他胃部絞痛。
"我需要和母親談談。"他最終說。
張醫生點點頭,"她今天狀態不錯。但記住,彆讓她太激動。"
母親的病房陽光充足,窗台上擺著小滿畫的幾幅畫。她半靠在床頭,右臂無力地垂在身側,但眼神比前幾天清明許多。看到許明遠,她露出微笑,嘴角仍有些歪斜。
"明...遠..."她費力地吐出兩個字,每個音節都像是擠出來的。
許明遠在她床邊坐下,握住她完好的左手。"媽,彆勉強說話。"他拿出那張泛黃的照片,"藍誌遠給我看了這個。"
母親的眼睛瞬間濕潤。她的手指顫抖著撫摸照片,喉嚨裡發出含糊的聲音。
"他告訴我了一切。"許明遠輕聲說,"關於你們在下鄉時的事,關於...我是誰。"
母親閉上眼睛,淚水順著皺紋滑落。她艱難地抬起右手,指向許明遠,又指向自己的心臟。
"我知道,媽。我知道你愛我,這就夠了。"許明遠親吻她的手背,"許建國永遠是我父親,你永遠是我母親。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母親點點頭,表情放鬆了些。她張開嘴,努力組織語言:"藍...他...好..."
"你想說他是個好人?"
母親點頭,又搖頭,顯然無法表達複雜的意思。她指向照片,又做出一個環抱的動作,最後指向許明遠。
許明遠突然明白了。"你是說...他愛你,所以也會愛我?"
母親如釋重負地點頭,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提出要捐腎給我。"許明遠直接說出口,觀察母親的反應。
出乎意料的是,母親沒有表現出驚訝。她隻是緊緊握住許明遠的手,緩慢而堅定地點頭。
"你...早就知道?"
"計...劃..."母親艱難地說,"一...起..."
許明遠震驚地意識到,藍誌遠和母親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討論過這個可能性。"但他是你愛過的人,你願意讓他冒這個風險?"
母親的眼神變得堅定。她鬆開許明遠的手,指向窗台上的畫——小滿最新的一幅,上麵畫著一家五口手拉著手,太陽笑得眯起眼睛。
"小...滿..."母親說,然後是一個清晰的字:"活。"
這個簡單的詞擊中了許明遠。活著,為了小滿長大,為了看到她的畢業典禮、婚禮,為了成為一個祖父...這個未來突然變得如此珍貴。
"我會考慮的,媽。我保證。"他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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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似乎滿意了,靠回枕頭上,顯得疲憊但平靜。許明遠幫她調整好枕頭,突然注意到床頭櫃上放著一本舊相冊。他好奇地拿起來翻開,第一頁是父母結婚時的黑白照片。父親年輕英俊,母親美麗羞澀,看起來和其他新婚夫婦沒什麼不同。
但當他翻到後麵,發現了一張被剪過的照片——原本應該是三個人的合影,右邊被整齊地剪掉了一部分,隻留下父母和一個模糊的衣袖邊緣。
"這是..."許明遠抬頭看向母親。
母親閉上眼睛,輕輕點頭,確認了他的猜測——被剪掉的是藍誌遠。
許明遠繼續翻看,在相冊最後發現了一個隱藏的夾層。裡麵隻有一張小照片:一個嬰兒被抱在一個年輕男人懷中,男人隻露出半邊臉,但那輪廓和許明遠如出一轍。
"這是他?"許明遠聲音顫抖,"我多大?"
母親伸出三根手指。
"三個月?"許明遠凝視著那張照片,突然意識到什麼。他掏出手機,調出自己抱著剛滿月的小滿的照片。兩張照片並列,驚人的相似度讓他倒吸一口氣——同樣的抱姿,同樣的微笑,甚至連額前那縷不聽話的頭發都一模一樣。
母親看著他,眼中滿是複雜的情緒。她緩慢但清晰地說:"血...緣..."
許明遠將照片放回夾層,合上相冊。他的世界仿佛在旋轉,所有已知的曆史都在被重新書寫。但有一個事實變得無比清晰:無論基因如何,母親對他的愛從未有過一絲雜質。
"我需要時間消化這一切。"他站起身,親吻母親的額頭,"我愛你,媽。永遠記住這一點。"
母親用還能活動的左手緊緊抱住他,在他耳邊艱難但清晰地說了兩個詞:"對...不起...接...受..."
許明遠不知道她是在為隱瞞真相道歉,還是為堅持要他接受移植道歉。也許兩者都有。他點點頭,沒有承諾什麼,離開了病房。
走廊上,他掏出手機,翻到藍誌遠的號碼。手指懸在撥打鍵上良久,最終他發了一條簡短的信息:"明天上午十點,醫院會議室。我們談談手術細節。"
發完這條信息,許明遠感到一種奇怪的平靜。決定尚未最終做出,但天平已經開始傾斜。他走向電梯,突然注意到走廊長椅上坐著一個小小的熟悉身影。
"小滿?你怎麼在這裡?媽媽呢?"
小滿抬頭,手裡拿著蠟筆和紙。"媽媽在幫奶奶做運動。"她舉起新完成的畫作,"看,爸爸和兩個爺爺!"
這幅畫比之前的更加詳細。畫麵中央是小滿自己,左右分彆是蘇晴和奶奶,後麵站著三個男人:一個穿白大褂顯然是老王),一個穿西裝打領帶藍誌遠),還有一個穿工作服許明遠父親的照片裡的樣子)。最令人驚訝的是,小滿給三個男性畫上了相似的黑框眼鏡和微笑。
"你怎麼知道...爺爺們長這樣?"許明遠驚訝地問。
小滿歪著頭,好像這是個愚蠢的問題。"他們就是長這樣呀!奶奶的相冊裡有。"
許明遠蹲下身,緊緊抱住女兒。孩子用她純淨的雙眼看到了大人們糾結的複雜關係中最本質的部分——愛可以有很多形式,家庭可以有很多模樣。
"爸爸,你會好起來的,對嗎?"小滿在他耳邊小聲問,"奶奶說,隻要愛足夠多,什麼病都能好。"
許明遠抱緊女兒,聞著她頭發上淡淡的兒童洗發水香味。"是的,寶貝。"他輕聲回答,第一次真心相信這句話,"爸爸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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