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遠站在醫院走廊的窗前,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的臉上。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腹部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傷口,那裡藏著他生命的新起點——一顆來自他素未謀麵的生父的腎臟。
"許先生,您的檢查報告出來了。"護士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他接過那份報告,目光直接落在關鍵數據上:肌酐值正常,腎功能指標良好。三個月前,當醫生告訴他雙腎衰竭,除非找到匹配的捐贈者否則最多隻能活半年時,他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轉機。
"藍先生呢?他的檢查做完了嗎?"許明遠問道。
"藍老先生剛剛做完超聲波檢查,張醫生正在給他看結果。"護士回答,"他說如果您檢查完了,可以先去休息室等他。"
許明遠點點頭,緩步向休息室走去。每一步都能感受到體內那顆新腎臟的存在,這種感覺既陌生又奇妙。它像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卻又給了他繼續活下去的機會。
休息室的電視正在播放一部老電影,許明遠認出是《天堂電影院》——養父許建國生前最愛的電影。那個沉默寡言卻可靠如山的男人,直到臨終前都不知道自己並非他的親生兒子。許明遠至今記得養父粗糙的大手最後一次握住他的感覺,和那句"照顧好自己和小滿"的囑托。
"電影不錯。"
許明遠猛地抬頭,藍誌遠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麵前,手裡拿著檢查報告和一瓶水。
"醫生說我們兩個的恢複情況都很好。"藍誌遠坐下時微微皺眉,右手下意識地按在側腹,那裡同樣有一道手術疤痕。"你的指標比我預想的還要好。"
許明遠注意到藍誌遠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還有未擦淨的汗珠。"你還好嗎?看起來不太舒服。"
"沒事,隻是超聲波檢查時壓得有點疼。"藍誌遠擺擺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藥盒,倒出兩粒白色藥片吞下。"術後常規藥物而已。"
許明遠點點頭,沒有追問。這三個月來,他已經習慣了藍誌遠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從那個突然出現在病房門口自稱是他生父的男人,到躺在隔壁手術台為他捐獻腎臟的捐贈者,藍誌遠始終保持著一種克製的距離感,仿佛害怕靠得太近會驚擾到什麼。
"小滿最近怎麼樣?"藍誌遠轉移話題,"上次她說要畫一幅"兩個爺爺"的畫。"
提到女兒,許明遠的表情柔和下來。"她昨晚完成了,把你和老王都畫成了超級英雄的樣子,你穿著披風,他戴著警帽。"
藍誌遠笑了起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我得好好珍藏那幅畫。"他頓了頓,"說起來,我帶了樣東西想給你看。"
他從隨身的公文包裡取出一個平板電腦,輸入密碼後打開一個加密相冊。"這些...是我這些年收集的關於你的照片。"
許明遠接過平板,第一張照片就讓他屏住了呼吸——那是六歲的他,站在小學開學典禮上,胸前彆著小紅花,臉上是緊張又期待的表情。照片的拍攝角度明顯是偷拍的,但畫質異常清晰。
他滑動屏幕,一張接一張地看下去:初中運動會上他跑400米衝刺的照片,高中畢業典禮上他接過校長頒發的證書,大學開學第一天他拖著行李箱站在宿舍樓前...每一張照片都記錄著他人生的重要時刻,有些角度他甚至不記得有人拍過。
"這些...都是你拍的?"許明遠的聲音有些發緊。
藍誌遠搖搖頭:"大多數是我雇人拍的。政治環境寬鬆後,我托關係找到了你們母子,但看到許建國把你照顧得那麼好...我不忍心打擾。"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屏幕上年輕許明遠的臉,"最初隻是想確認你們過得好,後來就變成了...一種習慣。"
許明遠繼續翻看,突然停在一張照片前——那是他和蘇晴的婚禮,照片中的他正在親吻新娘,背景裡的人群中,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最遠處。他放大那個角落,雖然像素有限,但那輪廓分明就是藍誌遠。
"你來了?"
藍誌遠點點頭,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我坐在最後一排,儀式結束前就離開了。"他苦笑一下,"那天晚上我喝得爛醉,既為你高興,又為自己難過。"
許明遠胸口發緊,繼續往下翻,看到了小滿出生當天的照片——醫院走廊上,他疲憊又幸福地抱著新生兒,而照片角落的窗戶外,隱約可見一個身影。
"這也是你?"
"那天我在醫院外站了一整夜。"藍誌遠輕聲說,"我知道不該這樣...像個staker一樣。但想到自己有了孫女,就控製不住..."
許明遠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這些照片像一麵鏡子,照出了一個他從未意識到的真相:在他渾然不覺的歲月裡,始終有一雙眼睛在遠處注視著他,見證著他生命中的每一個重要時刻。
"為什麼不早點現身?"他再次問出這個困擾他三個月的問題。
藍誌遠沉默了一會兒,目光落在遠處。"最初是政治環境不允許。後來...看到你被許建國照顧得那麼好,我不忍心打擾。他才是你真正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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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明遠想起養父許建國——那個沉默寡言卻無比可靠的男人,從未對他有過一絲區彆對待,甚至在臨終前最牽掛的也是他的婚事和小滿的出生。那個軍功章現在還彆在他的書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