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客房。許明遠輕輕敲門,沒有回應。他推開門,發現床鋪整齊,藍誌遠已經離開了。床頭櫃上放著一張便條:
"明遠,不想打擾你們休息。老王來接我了。謝謝你們的款待。昨晚是我四十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夜。——誌遠"
便條旁邊放著一個小相框,裡麵是小滿畫的那張"全家福"。許明遠拿起相框,拇指輕輕撫過畫麵上稚嫩的線條。藍誌遠竟然連夜找相框把這張畫裝了起來。
手機震動起來,是老王發來的消息:"老藍情況不太好,剛送到市一醫院。醫生說是移植後並發症。"
許明遠的手指瞬間冰涼。他衝進臥室,蘇晴正在幫小滿穿衣服。
"怎麼了?"蘇晴一眼看出他的異常。
"藍誌遠住院了,情況不太好。"許明遠的聲音繃緊,"我得馬上去醫院。"
"我和你一起。"蘇晴立刻說,已經開始收拾小滿的東西。
市一醫院急診部人滿為患。他們在重症監護區找到了老王,他正焦慮地踱步。
"怎麼回事?"許明遠問道,胸口發緊。
老王抹了把臉:"早上我去接他,發現他倒在書房地上,已經意識模糊。醫生說是肝臟和腎臟雙重移植後的排斥反應,加上免疫抑製劑過量..."他遞給許明遠一個藥瓶,"他們在老藍口袋裡發現了這個。"
許明遠接過藥瓶,標簽上寫著"嗎啡"。這不是普通止痛藥,而是強效麻醉劑。
"他經常這樣嗎?"許明遠聲音發顫。
"自從給你捐腎後,情況越來越糟。"老王歎氣,"但他不讓我告訴你,說不能影響你恢複。"
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走過來:"是藍誌遠的家屬嗎?"
"我是他兒子。"許明遠脫口而出,這個詞第一次如此自然地從他口中說出。
醫生點點頭:"病人情況不太樂觀。肝臟移植後的血管並發症加上腎臟捐贈後的排斥反應,導致多器官功能衰竭。我們需要立即手術,但風險很高。"
許明遠雙腿發軟,蘇晴及時扶住他。"有多大把握?"
"百分之五十。"醫生坦誠道,"但如果不手術,情況會更糟。需要您簽字同意。"
許明遠接過同意書,筆尖在紙上顫抖。三個月前,藍誌遠也是這樣簽下器官捐贈同意書的嗎?
手術室的燈亮起後,許明遠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攥著那個小相框——小滿的畫還裝在裡邊。畫上四個笑臉現在看起來如此珍貴又脆弱。
"他會挺過來的。"老王拍拍他的肩,"老藍經曆過更糟的情況。當年在勞改農場,他差點死在那裡,就靠想著你們母子才撐過來。"
許明遠轉向老王:"告訴我關於他的一切。這四十年,他到底是怎麼過的?"
老王的目光飄向遠處:"我們是在勞改農場認識的。那時他已經知道你母親帶著你逃走了,但不知道你們去了哪裡。平反後,他花了三年時間尋找你們。"
"他找到我們了。"許明遠低聲說,"我小學三年級時。"
"是的。"老王點頭,"但他看到你們已經有了新生活,許建國對你視如己出...他說不想打擾你們來之不易的平靜。"
"所以他選擇遠遠看著。"許明遠胸口發疼,"像個影子一樣。"
"不隻是看著。"老王從錢包裡取出一張舊照片,"他資助了你小學的圖書館建設,匿名支付了你大學的獎學金,甚至在你結婚時,那家酒店的"特彆優惠"也是他安排的。"
許明遠接過照片,上麵是年輕時的藍誌遠站在一所小學門口,橫幅上寫著"明遠樓奠基儀式"。那是他的小學,而他從來不知道這座以他名字命名的建築背後有這樣的故事。
"為什麼現在才出現?"許明遠聲音嘶啞,"為什麼等到自己快不行了才..."
"他本來打算永遠不打擾你。"老王歎氣,"直到在新聞上看到你需要腎臟移植的報道。那天他像個瘋子一樣衝到醫院,求醫生做配型檢查。"
手術室的燈突然熄滅,醫生走出來,口罩下拉,表情嚴肅。"手術完成了,但情況還很危險。接下來48小時是關鍵期。"
"我們能見他嗎?"許明遠問。
"隻能短暫探望。他還在昏迷中。"
重症監護室裡,藍誌遠躺在各種儀器中間,麵色灰白,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許明遠站在床邊,突然注意到藍誌遠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簡單的銀戒指——和他母親年輕時照片上戴的是同一款。
"他一直戴著這個?"許明遠輕聲問。
老王點點頭:"從沒摘下來過。即使在農場最困難的時候,他也把這戒指藏在衣服夾層裡。"
許明遠握住藍誌遠的手——那雙給予他生命,又第二次拯救他的手,現在冰冷得可怕。他小心避開輸液管,將小滿的畫放在床頭櫃上,正對著藍誌遠的臉。
"你得醒過來,"許明遠低聲說,"小滿還等著給你看她新畫的畫。媽也等著你下次一起去探望她...我們還有很多時間要彌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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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誌遠的眼皮微微顫動,但沒有醒來。
下午,蘇晴帶著小滿來醫院。小姑娘看到"星星爺爺"躺在病床上,立刻紅了眼眶。
"爺爺生病了嗎?"她小聲問。
"是的,但醫生們正在努力治好他。"許明遠抱起女兒,"你想把新畫的畫給爺爺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