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點點頭,從背後拿出一張畫——上麵畫著一顆巨大的心臟,裡麵有許多小人手拉著手。"這是爺爺的心,"她認真地解釋,"裡麵有爸爸,有奶奶,有我,還有好多好多愛。"
許明遠將畫放在藍誌遠枕邊。"聽到了嗎,爸?"他第一次當麵用這個稱呼,"你心裡裝了這麼多人,得快點好起來。"
一滴淚水從藍誌遠緊閉的眼角滑落。
夜幕降臨後,許明遠獨自來到藍誌遠的公寓。老王給了他鑰匙,說那裡可能有他需要的醫療文件和保險單。
公寓比他上次來時更加整潔,但藥瓶明顯增多了——餐桌上、茶幾上、床頭櫃上,到處都放著各種藥物。許明遠收集起這些藥瓶,一一查看標簽:免疫抑製劑、止痛藥、抗凝血劑...全是術後並發症治療藥物,有些甚至需要每天注射。
書房裡,一個打開的行李箱引起了許明遠的注意。裡麵整齊地放著幾件衣物、洗漱用品,還有...一個厚厚的相冊。許明遠拿起相冊,翻開第一頁,呼吸瞬間凝固。
那是他從小到大的照片,每一張都配有藍誌遠手寫的日期和簡短的文字說明:
"1984年9月1日,明遠上小學第一天。他穿著藍色外套,看起來很緊張,但沒哭。比他父親勇敢。"
"1993年6月20日,初中畢業典禮。明遠作為學生代表發言。口才很好,像他媽媽。"
"2002年8月15日,明遠和蘇晴的婚禮。他穿著西裝的樣子真英俊。玉芹一定會很驕傲。"
最後一頁貼著一張醫院的通知單——腎臟配型成功的報告,日期正是藍誌遠出現在他病房門口的那天。旁邊寫著一行字:"終於能為他做點什麼了。"
許明遠的視線模糊了。他放下相冊,發現書桌抽屜半開著,裡麵露出一個黑色筆記本。出於某種直覺,他取出筆記本翻開——這是一本日記,記錄日期從1978年他母親帶著他逃離開始,直到上周。
"1980年5月12日:打聽到玉芹可能去了南方,帶著明遠。孩子應該兩歲多了,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
"1987年9月10日:終於找到了!明遠上小學了,很聰明。玉芹看起來憔悴了許多,但把兒子照顧得很好。我不敢相認,怕打亂他們的生活。"
"2008年3月8日:明遠當爸爸了。小孫女取名"小滿",是個好名字。我在產房外守了一夜,聽到她第一聲啼哭時,感覺這輩子值了。"
最新的一頁寫著:"2023年11月5日:明遠叫我"爸"了。死而無憾。"
許明遠合上日記,雙手顫抖。四十年的時光在這些紙頁間流淌,一個父親的愛與思念如此沉重又如此安靜。他走到書桌前,發現抽屜深處還有一個信封,上麵寫著"如有不測,交給明遠"。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拆開了信封。裡麵是一份遺囑和一封信。遺囑中藍誌遠將全部財產留給他和小滿。信則很短:
"明遠:
如果你讀到這封信,說明我沒能挺過來。彆難過,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用一顆腎臟換你幾十年的生命,再劃算不過。
唯一遺憾的是沒能多陪陪你和小滿。那張全家福我會帶到另一個世界,告訴所有人這就是我的幸福。
愛你的父親誌遠"
信紙上有乾涸的淚痕。
許明遠將信貼在胸前,仿佛這樣能離那個隱忍的父親更近一些。他環顧這個簡樸的公寓,突然意識到藍誌遠一直活在等待中——等待一個可能永遠不會到來的團聚,等待一聲可能永遠不會出口的"爸爸"。
回到醫院已是深夜。重症監護室隻允許家屬短暫探視,但護士破例讓許明遠多待了一會兒。藍誌遠的情況略有好轉,但仍在危險期。
許明遠坐在床邊,拿出那本日記輕聲讀起來。讀到小滿出生那天的記錄時,他注意到藍誌遠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你聽得見,對嗎?"許明遠握住父親的手,"我得告訴你,這種犧牲式的愛太沉重了。如果你真想補償我,就活下來,用剩下的時間好好當我的父親,當小滿的爺爺。"
監護儀的波紋變得稍微強烈了一些。
許明遠繼續讀日記,直到嗓子沙啞。最後,他從口袋裡取出養父許建國的軍功章,輕輕放在藍誌遠枕邊。
"你們兩個都是我的父親。"他輕聲說,"一個給了我名字和家庭,一個給了我生命和第二次生命。我不需要選擇,因為愛從來不是排他的。"
第二天清晨,許明遠被護士急促的呼喚驚醒。"許先生!您父親醒了,他在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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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明遠衝進監護室,看到藍誌遠半睜著眼睛,虛弱但清醒。醫生正在檢查他的各項指標。
"奇跡般的恢複。"醫生小聲對許明遠說,"昨晚後半夜各項指標開始好轉。醫學上很難解釋這種情況。"
許明遠知道原因。他走到床邊,藍誌遠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日記..."
"我讀了。"許明遠點頭,眼眶發熱,"全部。"
藍誌遠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是釋然。他艱難地抬起手,指向床頭櫃——小滿的兩幅畫還放在那裡。
"...告訴她..."藍誌遠氣若遊絲,"...謝謝她的...星星..."
"你可以親自告訴她。"許明遠堅定地說,"她放學後就來看你。你得保持清醒,好嗎?這次彆再做隱形人了。"
藍誌遠微微點頭,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監護儀上的心跳線變得平穩而有力,像一首無聲的歌謠,講述著生命與愛的奇跡。
許明遠站在窗邊,看著朝陽緩緩升起。他輕觸腹部的疤痕,感受著那顆來自藍誌遠的腎臟在他體內工作,同時想著此刻正在學校的小滿,和病床上逐漸恢複的藍誌遠。三代人的生命以如此奇妙的方式交織在一起,像一條看不見的河流,從過去流向未來。
他想起藍誌遠日記中的最後一句話:"愛是永恒的守望,即使不被看見,即使不被知曉。"
現在,這份愛終於被看見,被知曉,被回應。許明遠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父親床邊,準備好開始他們遲來四十年的父子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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