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十三分,吳歡輕輕挪開妻子搭在他腰間的手臂,悄無聲息地下了床。何凱倫在睡夢中皺了皺眉,但沒有醒來。
吳歡站在淋浴下,讓熱水衝刷著徹夜未眠的疲憊。昨晚那封威脅信的內容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適可而止"四個字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他的神經。
手機在洗手台上震動起來。吳歡擦乾手,看到屏幕上顯示"杜明"的名字時,瞳孔微微收縮。
"喂?"吳歡將聲音壓得極低。
"劉建軍找到了。"杜明的聲音同樣低沉,"在鄰省一家私立醫院,重症監護室。醫生說是藥物中毒,情況不樂觀。"
吳歡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能問話嗎?"
"昏迷狀態。但我查到點彆的——"杜明停頓了一下,"他賬戶上那筆境外彙款,是通過香港一家空殼公司轉的,實際控製人是金天的小舅子林小斌。"
吳歡閉上眼睛,熱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像無聲的淚水。金天被送往北京,馬國濤被省紀委帶走,現在唯一的直接證人劉建軍又中毒昏迷——所有線索都在被係統性地切斷。
"還有件事,"杜明繼續道,"省城投三年前的審計報告被人動過手腳,原始版本顯示鋼鐵廠資產評估少了近兩個億。經手人叫趙明遠,是省長秘書的大學同學。"
吳歡猛地睜開眼:"證據確鑿嗎?"
"電子版已經被刪了,但我找到一個老審計,他手上有紙質備份。"
"立刻把人和資料都保護起來。"吳歡快速思索著,"劉建軍那邊也派人盯著,萬一他醒過來..."
掛斷電話,吳歡站在鏡子前,凝視著自己眼下的青黑。短短幾天,他仿佛老了十歲。鏡中人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市委書記,而是一個被各方勢力撕扯的疲憊男人。
"這麼早?"何凱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披著睡袍靠在門框上,眼睛裡的擔憂藏也藏不住。
吳歡轉身,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吵醒你了?"
何凱倫沒有回答,隻是走上前,用手指輕輕撫平他眉間的皺紋:"又出事了?"
"沒什麼,日常工作。"吳歡下意識地撒謊,卻在看到妻子洞悉一切的眼神時敗下陣來,"劉建軍找到了,但中毒昏迷。"
何凱倫的手停頓了一下:"他們開始滅口了。"
這句話像一塊冰滑入吳歡的胃裡。他握住妻子的手:"我已經讓人保護你和吳憂。這幾天你請假在家,學校那邊——"
"不。"何凱倫出乎意料地打斷他,"我們照常生活。如果突然改變行程,反而會引起注意。"
吳歡驚訝地看著妻子。何凱倫的眼神堅定得陌生,她不再是那個隻會在家等他回來的溫柔妻子,而是一個準備好與他並肩作戰的夥伴。
"凱倫,這很危險..."
"我知道。"何凱倫輕聲說,"但如果我們現在退縮,那些人就贏了。"她頓了頓,"記得我們結婚時你說過什麼嗎?"兩袖清風,就不怕邪,不信邪"。"
吳歡將妻子擁入懷中,聞著她發間熟悉的洗發水香氣。這一刻,他感到一種奇異的平靜——無論前方有什麼,至少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七點三十分,吳歡的車駛入市委大院。他剛下車,程蔚就急匆匆地迎上來。
"書記——"程蔚臉色煞白,"省紀委剛剛發布通報,馬國濤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雙規,但通報裡隻字未提鋼鐵廠的事!"
吳歡接過平板電腦,快速瀏覽著省紀委官網的通告。果然,通報將馬國濤的問題歸結為"違反廉潔紀律,收受禮金",對鋼鐵廠改製中的巨額國有資產流失隻字不提,更不用說視頻中清晰的受賄行為了。
"督導組的人在哪?"吳歡聲音冷得像冰。
"會議室等您。他們說...要聽取濱海市對省紀委通報的"學習落實情況"。"
吳歡冷笑一聲。這是要逼他就範,讓他默認省紀委對案件的定性。
會議室裡,周正正襟危坐,麵前攤著一份文件。見吳歡進來,他推了推眼鏡:"吳書記,省委對馬國濤案高度重視,希望濱海市委統一思想,做好乾部群眾的宣傳教育工作。"
吳歡慢條斯理地坐下:"周組長,鋼鐵廠三百多名職工親眼目睹馬國濤收受金天賄賂的視頻,現在省紀委通報完全不提這事,群眾會有疑問啊。"
周正臉色一沉:"案件還在調查中,有些細節不宜公開。"
"那至少應該安撫下崗職工吧?"吳歡翻開文件夾,"他們被侵吞的安置費總計兩千三百萬,現在群情激憤——"
"經濟問題會依法處理。"周正不耐煩地打斷,"今天重點是統一思想。這是省委楊書記的指示。"他刻意強調了"楊書記"三個字。
吳歡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楊樹森是省委書記,理論上應該站在他這邊,但現在看來,水比想象的還要深。
"好。"吳歡突然妥協,"我馬上安排宣傳部傳達省紀委通報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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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正顯然沒料到吳歡會這麼痛快地答應,愣了一下才點頭:"吳書記的政治覺悟就是高。"
會議草草結束。吳歡剛回到辦公室,程蔚就跟了進來,關上門後立刻壓低聲音:"書記,我們真要按他們說的做?"
吳歡從抽屜裡取出一個信封:"這裡麵有劉建軍賬戶流水和境外彙款記錄的複印件,你親自送到省檢察院反貪局老鄭手裡,不要經過任何人。"
程蔚接過信封,手有些發抖:"如果被省紀委知道..."
"所以你要小心。"吳歡直視程蔚的眼睛,"這件事隻有你我知道。"
程蔚深吸一口氣,將信封塞進內衣口袋:"我明白了。"
下午三點,吳歡正在批閱文件,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市紀委書記張岩快步走進來,臉色異常凝重:"吳書記,程蔚被省紀委帶走了!"
吳歡的鋼筆在文件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墨跡:"什麼時候的事?"
"二十分鐘前。省紀委的人直接在醫院門口攔住了她,說她涉嫌泄露國家秘密。"張岩擦了擦額頭的汗,"他們...他們還搜查了您的辦公室。"
吳歡猛地站起身,環顧四周。表麵上一切如常,但他立刻注意到書櫃最下層的一個文件夾位置有細微變化——那裡存放著他收集的關於鋼鐵廠改製的關鍵材料。
"通知常委會,立刻召開緊急會議。"吳歡的聲音冷靜得可怕,"同時聯係省紀委鄧書記,我要親自詢問情況。"
張岩離開後,吳歡立刻撥通了杜明的電話,但響了很久無人接聽。他又嘗試撥打那位老審計的電話,同樣是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