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敲打著病房窗戶,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撓。吳歡望著天花板,數著點滴瓶裡落下的每一滴液體。肋骨的疼痛已經變成了鈍鈍的麻木,但腦震蕩帶來的眩暈感仍時不時襲來。
何凱倫端著熱水盆回到病房,擰乾毛巾為他擦臉。她的動作很輕,仿佛吳歡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醫生說你至少需要臥床一周。"何凱倫的聲音壓得很低,眼睛不時瞟向門口,"但周正說明天調查組就要來。"
吳歡握住妻子的手腕:"彆擔心,他們不敢在醫院亂來。"這話連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何凱倫突然俯下身,嘴唇幾乎貼到吳歡耳朵上:"剛才護士站來了兩個陌生男人,一直在翻看你的病曆。我問了值班護士,他們說不是醫院的人。"
吳歡眼神一凜。他早該料到對方會監視醫院,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幫我個忙。"吳歡同樣耳語道,"去藥房買些維生素,經過護士站時大聲說我要補充營養,然後從急診出口離開,繞到住院部後麵的小花園。如果看到穿藍色工作服的園丁,問他薔薇花什麼時候開。"
何凱倫的瞳孔微微擴大,但她沒有多問,隻是點了點頭。結婚十五年,她早已學會在關鍵時刻不浪費一個字。
病房門被推開,一名護士推著藥車進來:"吳書記,該吃藥了。"
吳歡注意到護士的手在微微發抖,眼神也不敢與他接觸。當護士轉身去拿藥杯時,他迅速將藥片藏在了舌根下,假裝吞咽後張開嘴接受檢查。
護士離開後,吳歡將藥片吐在紙巾裡包好,塞進枕頭下麵。他不知道這是什麼藥,但在這種時候,任何進入他體內的東西都值得懷疑。
窗外的雨更大了,天色陰沉得如同傍晚。吳歡盯著時鐘,何凱倫已經離開了二十七分鐘,遠超正常所需時間。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敲擊著床沿,每一下都像敲在自己緊繃的神經上。
走廊上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吳歡立刻閉上眼睛假裝睡覺。門被猛地推開,他聞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是何凱倫的洗發水味道。
"沒人跟蹤我。"何凱倫氣喘籲籲地說,從口袋裡掏出一部老式手機,"那個園丁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吳歡接過手機,發現裡麵隻存了一個號碼。他毫不猶豫地撥了出去。
"老同學,聽說你摔得不輕啊。"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的男聲,吳歡立刻聽出來了,他是鄭毅。
"死不了。"吳歡低聲說,"但濱海的水太深,我已經踩不到底了。"
"你發來的材料我們看了。"鄭毅的聲音變得嚴肅,"問題比想象的嚴重。楊樹森不隻是保護傘,他本人可能直接參與了某些重大腐敗案,我們已經成立專案組,代號"清源行動"。"
吳歡胸口一陣發熱,牽扯得肋骨生疼。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我需要做什麼?"
"保持現狀,配合調查。"鄭毅說,"專案組會以複核省紀委工作為名進駐,你務必表現得像個被審查對象。還有,保護好你手裡的原始視頻——那是直接證據。"
通話結束,吳歡將手機還給何凱倫:"找個機會還給園丁。"
何凱倫沒有接手機,而是突然撲到吳歡懷裡,緊緊抱住他。吳歡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有些懵,直到感覺到妻子肩膀的顫抖才明白——她在哭,無聲地、劇烈地哭泣。
"我以為...我以為這次真的完了..."何凱倫的聲音悶在他的病號服裡,"他們抓了程蔚,搜查辦公室,還威脅吳憂..."
吳歡輕撫妻子的後背,這才注意到她的外套濕了一大片,頭發也在滴水。她一定是冒雨在花園裡等了很久。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吳歡吻了吻她的發頂,"但現在我們有幫手了。"
何凱倫抬起頭,紅腫的眼睛裡閃爍著希望:"你在紀委認識人?"
吳歡點點頭,正要說話,走廊上又傳來腳步聲。這次是多人整齊的步伐——警察或者紀委人員特有的腳步聲。
何凱倫迅速擦乾眼淚,將老式手機塞進內衣。門被推開時,她已經恢複了市委書記夫人應有的端莊姿態。
三名穿製服的人走進來,為首的是省公安廳副廳長李文博。吳歡與他有過幾麵之緣,知道他是楊樹森的心腹。
"吳書記,抱歉打擾您休息。"李文博的笑容不達眼底,"關於昨天的車禍,我們需要做個筆錄。"
何凱倫站起身:"醫生說他需要靜養,不能受刺激。"
"例行公事,很快的。"李文博向身後兩名警官使了個眼色,兩人立刻站到了何凱倫兩側,禮貌但強硬地"請"她出去。
門關上後,李文博拉過椅子坐在床邊,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吳歡,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楊書記讓我帶句話——適可而止。"
這正是威脅信上的四個字。吳歡麵不改色:"我不明白李廳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