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村口最後一段坑窪土路時，濺起的塵土裹著春日的乾燥撲在車窗上。許前進握著方向盤的手終於鬆了鬆，指節分明的骨節褪去幾分緊繃，他長長舒出一口氣，氣息裡混著劫後餘生的鬆弛，輕輕敲了敲方向盤：“以後咱們可不去了啊，這一趟，真是有驚無險。”
副駕駛的鋼蛋立刻直起身子，黝黑的臉頰上還沾著縣城街頭的灰，一笑就露出兩排白牙：“可不是嘛前進哥！要不是你那老合作商念著舊情肯收，那兩車核桃真得原封不動拉回來——到時候堆在院裡，看著都堵心！”另一輛車的小猴子也探過身，手裡攥著張皺得邊角發卷的收條，指腹反複摩挲著墨跡，語氣裡滿是疑惑：“就是搞不懂東子葫蘆裡賣的啥藥，之前在村裡說得好好的，怎麼一到縣城就變了個樣子？還有咱們那事務活動，還接著弄不？”
許前進踩下刹車，三輪車穩穩停在村口，車軲轆壓著碎石子發出輕響。他回頭掃了兩人一眼，眉頭微蹙卻沒染多少焦慮，聲音沉得穩：“沒事，沒那麼嚴重。咱們往後就在家門口流動，不往縣城深處去就行。”話剛落，他像突然想起什麼，探身從儲物格裡翻出個鼓囊囊的塑料袋，裡麵的口罩疊得整整齊齊，分遞給兩人時眼神格外認真：“但也得注意，出去必須戴口罩。我多買了些，咱們蔬菜基地的人，上班、下班、乾活時都得戴著，一點不能含糊。”
“放心前進哥！”小猴子接過口罩往兜裡一揣，巴掌拍得胸脯響，“城裡超市的配送車，我跟司機叮囑了一遍又一遍，每次裝卸完都得消毒，真出了事，我跟他沒完！”許前進這才點點頭，眼底的擔憂散了些，語氣也軟了點：“那就好，那就好。咱們趕緊把錢分給大夥，彆讓鄉親們在村口等急了。”
幾人剛下車，就見村口那棵老槐樹下圍了圈人，藍布衫、灰外套擠在一塊兒，都是等著拿賣核桃錢的鄉親。李嬸最先瞥見他們，手裡還提著半袋用粗麻繩捆著的核桃，袋子邊角被磨得發毛，他快步迎上來，聲音裡滿是急切又帶著慶幸：“可算等著你們了！這核桃擱家裡我天天惦記，怕放久了壞，自己又吃不完，正愁得睡不著覺呢，今天你們可算是幫了大忙了！”旁邊的張嬸也跟著湊上來，手裡攥著塊帕子擦著汗，眼眶有點紅：“多虧了前進你們啊，不然這一年種核桃的辛苦錢，就全打水漂了，真是謝謝你們！”
許前進趕緊朝小猴子遞了個眼色，小猴子從隨身的帆布包裡掏出一遝嶄新的人民幣，一張張數給鄉親們。有人接過錢當場就點了兩遍，指尖捏著錢笑出滿臉褶子；有人把錢小心翼翼塞進內兜，還拍了拍確認沒掉。許前進看著大夥眉開眼笑的模樣，擺了擺手，聲音提得稍高：“好了好了，大夥都彆客氣。趕緊回家吧，記住啊，這是非常時期，必須戴口罩，可千萬彆大意！”
“好嘞！前進你放心，回家就戴！”
“知道啦！我們肯定注意！”
鄉親們的應和聲此起彼伏，三三兩兩地往村裡走，原本有些沉悶的村口，瞬間飄起了笑聲，連風都暖了些。
等送走最後一個揣著錢的老人，許前進才帶著鋼蛋、小猴子往家裡走。剛進院門，一股飯菜香就裹著熱氣飄過來，妻子香玲正從廚房裡出來，手裡端著個白瓷盤，盤子裡的炒雞蛋金黃金黃的，還冒著熱氣：“趕緊洗手吃飯，知道你們今天跑縣城累，特意燉了紅燒肉，都在鍋裡溫著呢。”
飯桌上，瓷碗碰著瓷勺發出輕響。許前進夾了塊紅燒肉放進嘴裡，肉香裹著醬汁在嘴裡散開，他嚼了嚼，忽然歎了口氣，看向香玲：“香玲啊，城裡可不像村裡人說的那樣風平浪靜。嚴得很，大街上幾乎沒人走動，哪像咱們村，還有人來回串門。”
香玲正給旁邊的長征夾著肉，聞言停下筷子，眼神裡多了幾分擔憂，指尖輕輕碰了碰許前進的胳膊：“那以後你們出門可得更小心，口罩千萬不能摘，消毒也不能偷懶。”許前進點點頭，剛拿起的筷子又放下，想起蔬菜基地的事，語氣格外鄭重：“基地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所有人上班都得戴口罩，配送車每次來回也得消毒。對了，明天我再去鎮上買些消毒液，多備著點，總沒錯。”
鋼蛋正扒著飯，聞言含糊地應了聲：“前進哥想得周到。現在這情況，小心點總沒錯，咱們守著家門口的生意，不往遠地方去，應該就沒啥事。”小猴子也跟著點頭，夾了塊土豆放進嘴裡。
許前進沒說話，隻是望著窗外——天色漸漸暗下來，月亮已經悄悄爬上了屋簷，灑下一片清輝。他心裡卻在盤算著明天的事：要給基地工人結工資，要再檢查一遍消毒用品夠不夠，還要去村裡看看獨居的老人有沒有口罩。他知道，這趟核桃的事雖然有驚無險，但往後的路，恐怕沒那麼好走。可隻要能讓鄉親們的日子好過點，能把村裡的產業保住，再難，他也得扛著。
香玲見他盯著窗外出神，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把一塊紅燒肉夾進他碗裡：“想啥呢？菜都要涼了。”許前進回過神，看著碗裡的肉，忽然笑了，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口：“沒啥，就是想著明天把蔬菜基地工人的工資結了，讓大夥都安心。”
窗外的月光越發明亮，透過窗欞灑在飯桌上，映著幾人的笑臉。飯桌上的笑聲漸漸漫開，衝淡了白天在縣城裡的緊張。許前進咬著嘴裡的肉，心裡暗暗記下：以後再往外跑，可得更謹慎些，絕不能再讓今天這樣的“有驚無險”，再發生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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