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的日子肉眼可見地好轉起來,蒙學館裡的陳平安也愈發顯露出驚人的天賦。
這一切,方敬儒先生都看在眼裡,喜在心頭。
對於這位自己一手發掘、資質近乎“妖孽”的弟子,方先生的態度也徹底轉變。
不再僅僅是“試讀”,而是真正將其視為自己的得意門生,甚至是…關門弟子來看待。
傾囊相授,毫不保留。
蒙學的基礎課程,對陳平安來說早已不在話下。
於是,方先生開始利用課後時間,係統地為陳平安講解更高層次的學問——四書五經的經義。
這是科舉考試的核心內容,也是儒家思想的精髓所在。
“平安,今日我們來講《大學》。”
方先生端坐在書桌後,神情嚴肅而專注,與平日裡教導蒙童時判若兩人。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此乃儒學之綱領,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基石也。你且說說,何為‘明明德’?”
開始講解最根本的義理。
若是普通蒙童,聽到這些恐怕早已是雲裡霧裡。
但陳平安卻聽得異常認真,眼神專注。
腦海中的圖書館早已將《大學》的原文、曆代注疏、以及後世各種研究成果清晰地呈現出來。
略作思索,將那些過於現代或深奧的解讀轉化為符合當前語境的語言,躬身回答:
“回先生。學生以為,‘明德’,是指人本身具有的光明德性,如同被塵埃蒙蔽的寶珠。‘明明德’,便是要通過學習和修身,將這蒙塵的寶珠擦拭乾淨,使自身固有的光明德性重新彰顯出來,達到一種自覺、自明的境界。”
回答得清晰透徹,還用了“蒙塵寶珠”這樣生動的比喻。
方先生眼中精光一閃,撫須點頭:“嗯。解得不錯。能悟到‘自覺自明’一層,已屬難得。那何為‘親民’?為何要‘親民’?”
繼續深入。
“‘親民’,學生以為,非指親近百姓那麼簡單。‘親’通‘新’,意為要不斷革新,推己及人,將自己彰顯的光明德性,推及於民,使百姓也能去舊更新,日日新,又日新,最終達到‘止於至善’的境界。此乃由己及人,由內而外,成就聖賢功業之途。”
這一番解讀,不僅解釋了字麵意思,更點明了“明明德”與“親民”、“止於至善”之間的內在邏輯聯係,顯然是下過一番苦功思考的。
方先生聽得連連點頭,看向陳平安的目光充滿了驚喜和欣賞。
這孩子,不僅有過目不忘之能,更有超乎常人的悟性。
對經典的理解,往往能直指核心,甚至提出一些連自己都需要深思的觀點。
比如,在講解《論語》“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時,陳平安會問:“先生,若‘己所欲’,便可‘施於人’嗎?比如自己喜歡吃肉,便可強迫不喜吃肉之人也吃肉嗎?”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卻觸及到了儒家“推己及人”的界限和個體差異的問題。
方先生往往需要沉思良久,引經據典,才能給出一個相對圓滿的解答。
又比如,在講解《孟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時,陳平安會問:“先生,孟子此言,若被當權者視為‘犯上作亂’之言,讀書人當如何自處?是當謹守其心,還是當順時應勢?”
這個問題更是尖銳,直接觸及到了儒家思想在現實政治中的困境和讀書人的處世抉擇。
方先生常常被他這些刁鑽古怪、卻又直指要害的問題問得額頭冒汗,卻又樂在其中。
教學相長。
多少年了,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受到教書育人的真正樂趣。
甚至有時,遇到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的學問疑難,方先生也會放下身段,與陳平安平等地討論。
“平安,你看《中庸》裡這句‘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曆代大儒注疏頗多,然其精義,老夫總覺隔了一層。你有何看法?”
陳平安自然不敢怠慢,恭敬地闡述自己的理解大多來自圖書館中各家觀點的整合與提煉),往往能給方先生帶來新的啟發。
師生二人的關係,在這種獨特的互動中,日益深厚,甚至帶上了一絲亦師亦友的味道。
在係統講解經義的同時,方先生也開始向陳平安傳授科舉考試的另一項關鍵技能——八股文的法門。
“八股文,乃是國朝取士之正途,其格律森嚴,法度謹然。所謂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方先生取出自己當年應考的得意之作雖然可能並未考中),逐字逐句地為陳平安剖析其中的結構、章法、以及遣詞造句的技巧。
對這種被後世詬病為“束縛思想、僵化格式”的文體,陳平安自然是沒什麼好感。
但他也清楚,這是自己想要往上走,必須跨過的一道坎。
好在,圖書館裡不僅有無數經典的八股範文,更有後人對其格式、技巧、乃至弊端的深刻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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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他能夠站在一個更高的維度去審視和學習八股文。
表麵上,認真聽講,仔細揣摩,嘗試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