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柳柔柔,陳平安站在院中,望著漸漸隱入夜色的柳家柴扉,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責任感,化作了更堅定的前行動力。
接下來的幾日,陳平安愈發刻苦。
白日裡在方先生處研習經義,揣摩八股,夜晚則點燈溫習,偶爾也會在無人處打熬一下筋骨,練習那套不知名老者傳授的吐納心法。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已是初秋,空氣中帶著一絲涼意。
村裡的稻田漸漸泛黃,預示著又一個豐收的季節即將來臨。
陳平安的生活看似平靜,但小河村乃至青溪鎮上,卻因為他這位“神童”和他即將參加的縣試,始終暗流湧動。
這股暗流的源頭之一,便是那屢次在他身上吃癟的地主陳老爺。
上次試圖敗壞陳家祖墳風水,汙蔑陳平安“克親”的計謀不成,反倒讓陳平安借機作了幾首詩,名聲更盛。
陳老爺每每想起此事,便氣得肝疼。
這些日子,他手下的管家陳三,沒少在他耳邊添油加醋,說些陳平安如何被鄉人追捧,方敬儒如何得意洋洋的話。
陳老爺坐在自家院子的太師椅上,端著茶碗,聽著陳三的稟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哼,一個小兔崽子,一個窮酸秀才,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陳老爺將茶碗重重往旁邊的小幾上一頓,茶水濺出不少。
陳三連忙躬身道:“老爺息怒。那陳平安不過是仗著幾分小聰明,方敬儒更是個老糊塗,哪裡比得上老爺您家大業大,在縣裡都有頭有臉。”
這馬屁拍得陳老爺稍稍舒坦了些,但心中的那股惡氣依舊難平。
“不行,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們。”陳老爺眯起眼睛,閃過一絲陰狠,“那小兔崽子牙尖嘴利,又有幾分歪才,直接動他,怕是又會像上次一樣,反被他利用了。”
“那……老爺的意思是?”陳三小心翼翼地問道。
陳老爺冷笑一聲:“既然動不了小的,那就動老的。那方敬儒不是自詡為陳平安的恩師嗎?我倒要看看,把他這根拐杖給抽掉,那小兔崽子還能蹦躂幾天。”
“老爺英明。”陳三立刻會意,“小的明白了。這方敬儒雖然是個老秀才,但在鎮上教書多年,也有些虛名。若是能讓他名聲掃地,看他還有何麵目再教導那陳平安。”
“嗯。”陳老爺滿意地點點頭,“此事你去辦。記住,要辦得巧妙些,彆讓人抓到把柄,說是咱們家做的。”
“老爺放心,小的省得。”陳三眼中閃過一絲陰險的光芒,領命退下。
很快,青溪鎮上的茶館、酒肆,乃至一些人多嘴雜的街頭巷尾,便開始流傳起一些關於方敬儒的閒言碎語。
起初還隻是零零星星,說些方敬儒教學古板,不知變通的話。
漸漸地,這些流言開始變了味道。
“哎,你們聽說了嗎?那小河村的陳平安,雖說是方老秀才的學生,可人家的才華,那是天生的,跟方老秀才教得好不好,可沒多大關係。”
“可不是嘛。我聽說啊,陳平安在方老秀才那裡,根本就沒學到什麼真東西,全靠自己悟性高。方老秀才啊,那是沾了學生的光了。”
更有甚者,說得愈發不堪。
“什麼沾光?依我看,那方老秀才分明就是在沽名釣譽。自己沒什麼真本事,偏偏出了個聰明的學生,就到處吹噓是自己教導有方,真是笑死個人。”
“就是就是,聽說他收的束修也不低呢。怕不是把學生當成搖錢樹了?”
這些流言蜚語,如同汙水一般,迅速在鎮上蔓延開來。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一些不明真相的鎮民,聽得多了,也便信了幾分。
方敬儒先生一生清正,以教書育人為己任,何曾受過這等汙蔑。
當這些話斷斷續續傳到他耳中時,老先生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鐵青。
他自然知道這些流言是衝著誰來的,也相信陳平安不會因此誤會自己。
但那種被人當眾潑臟水,踐踏自己一生堅守的屈辱感和難過,卻是實實在在的。
那幾日,方先生上課時都有些精神恍惚,食量也減了不少,整個人看著憔悴了幾分。
陳平安自然也很快就聽說了這些流言。
起初是村裡去鎮上趕集的人帶回來的隻言片語,後來墨韻齋的劉掌櫃也憂心忡忡地向他提及此事,讓他多加小心。
當他從劉掌櫃口中,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汙蔑之詞,尤其是針對方先生“沽名釣譽”、“誤人子弟”的說法時,一股難以遏製的怒火從心底直衝頭頂。
砰。
陳平安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桌上,桌上的茶杯都震得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