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傍晚時分。
一輛青布馬車,停在了位於京城朱雀大街的昭陽長公主府門前。
府邸的門前,沒有尋常王公貴戚府邸那般張揚的石獅與華表。
隻有兩盞素雅的宮燈,和幾名身著便服,氣息沉穩的護衛。
低調,卻更顯威嚴。
陳平安遞上請柬,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人,立刻恭敬地將他迎了進去。
穿過幾重回廊,繞過一片精致的湖心亭。
一陣悠揚的絲竹之聲,和著淡淡的笑語,從一座名為“聽雪堂”的水榭中傳來。
陳平安抵達時,水榭之內,已坐了不少人。
他目光一掃,心中便有了數。
在座的約有十餘人,皆是三十歲上下的年紀。
其中幾位,是翰林院、國子監的清流名士,平日裡以文采風流著稱。
另外幾位,則是身著錦衣,氣度不凡的年輕人。
其中一人,最為引人注目,他便是當今聖上唯一的親外甥,年紀輕輕便已承襲爵位的武安侯,林景瑞,也就是昭陽長公主,趙珞的唯一兒子。
昭陽長公主,趙珞。
她今日穿了一身暗紫色繡金鳳的宮裝,雲鬢高聳,鳳釵生輝。
臉上未施粉黛,卻自有一股久居上位者的雍容與威嚴。
丈夫早逝,獨自支撐著偌大的侯府與家族榮耀,這份經曆讓她比尋常婦人,更多了幾分深沉與銳利。
見到陳平安進來,堂內的說笑聲,為之一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有好奇,有審視,也有一絲不易察察的挑剔。
“你便是陳平安?”
長公主趙珞開口了,她的聲音平緩,聽不出喜怒。
“臣,翰林院侍講學士陳平安,參見長公主殿下。”
陳平安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禮。
“賜座吧。”
長公主擺了擺手。
陳平安在管家引領下,在一個靠後的位置坐下。
他剛一坐定,那位年輕的武安侯林景瑞,便舉起酒杯,朗聲笑道:“早就聽聞陳狀元大名,三元及第,文采蓋世。今日一見,果然是風采照人。”
他看似在恭維,但語氣中,卻帶著一絲身為世襲侯爵,麵對寒門新貴的天然優越感。
陳平安端起酒杯,平靜地回敬。
“侯爺謬讚了,平安不過是僥幸得中罷了。”
林景瑞笑了笑,不再說話。
雅集,繼續進行。
眾人飲酒、聽曲、談論著一些風花雪月的詩詞文章。
氣氛看似融洽,但陳平安能感覺到,有一道道無形的視線,始終縈繞在自己身上。
他就像是一件被擺在展台上的珍品,正被一群挑剔的買家,從各個角度,仔細地評判著。
他不多言,隻是靜靜地聽著,偶爾有人問話,便從容應對,滴水不漏。
酒過三巡,長公主趙珞輕輕拍了拍手。
絲竹之聲停歇。
“今夜月色正好,諸位皆是當世才俊。不如,我們便以‘月’為題,各自賦詩一首,為今夜雅集助興,如何?”
她目光一掃,最終,落在了陳平安的身上。
“陳狀元,你是本科三元魁首,便由你,先來開個頭吧。”
來了。
真正的考驗,終於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於陳平安。
武安侯林景瑞的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戲的笑容。
他承認陳平安的文章寫得好,但詩詞之道,講究的是靈感與才情。
這種即興唱和,最是考驗真功夫。
稍有不慎,便會貽笑大方。
陳平安站起身,走到水榭的欄杆旁。
他望著湖中那輪皎潔的倒影,夜風吹動他的衣袍。
整個聽雪堂,安靜得隻剩下風聲和眾人的呼吸聲。
片刻之後,陳平安轉過身,清朗的聲音,緩緩響起。
“今夜,既是雅集,又論國事。平安不敢隻談風月,便以這月下之邊關為題,獻醜一首。”
他並未直接詠月,而是將格局,瞬間拉到了邊塞家國。
眾人皆是一愣。
隻聽他沉聲吟道: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裡,吹度玉門關。”
第一句,便氣象萬千,一股雄渾遼闊的邊塞之氣,撲麵而來。
在座的幾位文人名士,眼神瞬間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