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廚西側的冰窖前,幾名壯漢正用浸過雪水的棉繩捆紮炭火盒。
粗糲的麻繩勒進曬得黝黑的掌心,年長的一位忽然直起腰,望著天際掠過的鳥群出神:“你們說,極北冰淵的天是不是永遠泛著青光?就跟這些龍蝦似的。”
另一名稍微年輕些的湊過來,鼻尖幾乎貼上箱壁:“張叔,你說...這些玉髓龍蝦真喂了一百年?咋看著才這麼大點。”
張叔笑著用粗布巾拍他後腦勺:“憨貨,龍蝦又不是越大越好!前些年我給三長老家抬過一回炙焰龍蝦,那家夥才叫個大,用了二十幾名雜役才能勉強搬動。”
“單要論價值,兩三隻炙焰龍蝦也比不上這一隻玉髓龍蝦。”
玉髓龍蝦靜靜臥在新換好的炭火盒上,半透明甲殼下的玉髓如珊瑚般舒展,尾部三根觸須被細金鏈捆成扇形,鏈扣處刻著小巧精美的花紋。
有年輕的小廝好奇地湊近箱蓋,卻被管事劉婆子一竹尺敲在手背:“小兔崽子!觸須上的倒刺帶腐蝕性,想嘗嘗皮開肉綻的滋味?去年有個不長眼的,手指頭爛得見了骨!”
青禾攥著描金食盒穿過垂花門時,晚霞正把廊柱染成蜜糖色。
她盯著食盒邊緣,想起劉婆子的叮囑:“送到族長家中就趕緊回來,彆亂看亂問。”
鞋底蹭過青石板上的苔蘚,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青禾攥著食盒站在族長院門前,雕花木門半掩著,漏出一線暖黃的燈光。
她抬手敲門,指節剛觸到門板,就聽見裡麵傳來雲蝶的笑聲。
話音未落,門“吱呀”一聲開了,白明笑著道:“辛苦你了,夫人正念叨著糖漬金桔呢。”
繞過影壁時,青禾看見廊下掛著串小風鈴,正是白歆小姐前年親手編的,每顆鈴鐺上都刻著“平安”二字。
屋內飄來沉香與蜜漬金桔的甜香,雲蝶夫人正坐在圓桌旁,手裡捧著繡繃,小淩和小影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邊,看著雞鴨散步,竹篩裡堆著新摘的火晶桃。
小影正用銀簽子給桃子去核,發間白玉簪隨著動作輕晃:“這桃子血絲咋跟小姐的胭脂一個色?莫不是用她的胭脂水澆的?”話音未落,桃汁濺在石桌上,暈開小片淡紅。
小淩輕輕掩住嘴,卻掩不住眼裡的促狹:“死妮子,想挨板子不成?小姐她剛剛還誇你手巧呢!”
“青禾來了?”雲蝶放下繡繃,“快進來,外頭風涼。”
“青禾?”小淩抬頭發現了那在門邊的局促人影,眼角彎成月牙,“快過來坐!是不是後廚又派你跑腿了?”
“讓我猜猜,她是怎麼說的?”小影模仿著劉婆子的樣子,“若是敢誤了時辰我把你吊起來抽!”
小淩和雲蝶忍不住笑出了聲,青禾也輕輕笑著。
雲蝶再次拍了拍身邊石凳,竹篩裡的桃子散發著清甜果香,混著廊下花香,讓人忍不住想多待一會兒。
青禾慌忙擺手,食盒上的金鈴隨動作輕響:“劉媽媽讓送糖漬金桔給族長和夫人...不敢久留。”
雲蝶指了指桌上的青瓷盤,“剛烤了鬆子酥,帶兩塊回去給劉婆子嘗嘗。”
青禾低頭應著,目光卻被桌上的繡繃吸引——上麵繡著兩隻燕子,正銜著桃花掠過水麵,針腳細密如春日細雨。
她低頭盯著食盒扣,聽著小淩用鵝毛刷刷著火晶桃的絨毛發出的沙沙聲。
小影站起身來,裙子下擺掃過石凳上的落花,“好幾年前冬天我幫她醃過糖漬金桔,她總說要放七顆冰糖、三滴檸檬汁,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