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暴地擦過青蘅眼角,將銀簪插進她發髻:“哭什麼,又不是今晚就死。”
青蘅抓住他縮回的手,發現腕間係著根褪色的紅繩——那是她七歲時編的平安結,早已磨得起了毛邊。
星燈複明時,一老一少的影子又投在牆上。
這次青蘅的影子矮了下去,她跪在老人膝前,額頭抵著他膝蓋,官袍上熟悉的沉香味混著藥苦鑽入鼻腔。
他的手終於落在她發間,像給幼時的她篦發那樣,一下下順著。
她不敢動,直到手上濺落的那幾滴藥汁凝成琥珀色的痂。
老人忽然起身,青蘅慌忙去扶,卻被他推開:“準備紙筆...我有信要寫。”
“不行,您要先吃點東西。”青蘅將他的身體按了回去,“我出門前就準備好了。”
隨後,她轉身回到內室裡端出來一個餐盤。
上麵擺著的不是珍饈美饌,而是一碗清粥,兩碟小菜。
粥是普通的白米熬的,撒了幾粒枸杞;
一碟醃蘿卜,一碟清炒時蔬,連油星都少見。
老人吃飯很慢,枯瘦的手指捏著竹筷,夾菜時手腕微微發抖。
青蘅不說話,隻是默默把醃蘿卜往他麵前推了推。
他抬眼看了看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忽然從身後的小桌上摸出兩個小紙包,推到她麵前:“吃了。”
“前幾日宮裡送來的,說是寅客城的手藝。”
其中一個油紙包裡躺著三塊芸豆糕,邊緣有些碎了。
青蘅搖頭:“您午膳就沒用。”
“嫌糙?”老人苦笑,“比不得他們的龍肝鳳髓。”
青蘅拿起一塊慢慢啃。
糕體乾硬,豆沙餡少得可憐,但她吃得很認真,連指尖的碎屑都舔乾淨。
青蘅打開另一個紙包,裡麵是幾塊芝麻糖,已經有些融化了,黏在紙上。
她抬頭,司空玄已經低頭喝粥,假裝沒看見她發亮的眼睛。
“大人也吃。”她掰了一半遞過去。
“太甜。”
司空玄皺眉,卻還是接過來,含在嘴裡慢慢化著。
屋角的星燈靜靜燃燒,燈油是用最便宜的鬆脂混著星砂調的,火光幽藍,映著一老一少安靜的影子。
當青蘅收拾好碗筷,從書架上整理好紙筆時,她看見老人坐在案前的藤椅裡,像一節被蟲蛀空的枯木。
燈影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那影子佝僂得幾乎對折,卻仍固執地指向北方星空——那裡,帝星正被一縷血霧緩緩蠶食。
老人獨坐案前,枯瘦的手指捏著一支狼毫筆,筆尖懸在信箋上方,久久未落。
墨汁在硯台中漸漸凝結,映出他溝壑縱橫的臉——那雙本該洞悉天機的眼睛,此刻渾濁如蒙塵的琥珀。
“大人,墨要乾了。“
青蘅輕聲提醒。
他恍然回神,筆尖終於落下,卻因手抖而洇開一團墨跡。
他顫顫巍巍地寫下:“老夫...司空玄,本代千機閣閣主...”
他歎了口氣,將寫了一行字的信箋揉作一團,丟進腳邊的炭盆。
火舌一卷,瞬間化作灰燼。
“青蘅,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奴婢從六歲起跟著大人,如今已有十年零七個月。”她不假思索。
輕輕咳了幾聲,他眼角的皺紋舒展了些:“記得倒是清楚。”
司空玄回過神,筆尖終於落下,在紙上勾勒出幾行淩厲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