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的士兵掙紮著爬起，一部分人迅速組織撤離傷員上船，另一部分人則咬牙衝向孫路倒下的位置。
雨水衝刷著地上的汙血，衝刷著士兵們的淚水，卻洗不淨這片河岸彌漫的慘烈與悲壯。
一個戰鬥小隊的隊長踉蹌著衝到孫路身邊，顫抖著手去探他的鼻息。
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觸手更是冰涼得嚇人，胸口幾乎沒有起伏，唯有身下的泥水被滲出的血和某種紫黑色粘液不斷染黑。
“大人！”軍官的聲音帶著哭腔。
就在這絕望蔓延之際——
“咳...咳...”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斷掉的氣聲，從孫路被泥水汙血覆蓋的口鼻處傳來。
他那雙原本緊閉的、甚至眼瞼上都覆著淡淡紫紋的眼睛，極為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隙。
瞳孔渙散，失了焦距，裡麵翻湧著深沉的紫意與虛弱到極致的金光，像風中殘燭。
他看著眼前惶恐的軍官，嘴唇動了動，幾乎沒有聲音。
軍官慌忙扯下衣服一角，替他擦乾淨口鼻，將耳朵湊近。
“坐...船...走...彆管我...”極細微的氣流擠出，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消耗最後的生命力。“那毒物...還沒走...”
仿佛印證他的話，運河下沉的那個龐大黑影似乎又開始隱隱鼓動黑氣。
軍官雙眼赤紅，看著孫路身上不斷滲出的黑紫色粘液，又看了一眼開始重新散發不祥氣息的河麵，終於一咬牙，用儘力氣嘶吼：“撤！全軍聽令！帶上還能動的傷員，全部上船！最高戒備，以最快速度離開運河！不得停留！”
士兵們再無猶豫，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扛起同伴，如同逃離地獄般衝向搖搖欲墜的渡船。
那軍官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氣息微弱如遊絲的孫路，眼中是痛苦與決絕，重重磕了個頭，隨即轉身追向隊伍。
他知道，留下非但救不了孫路，隻會多搭上更多性命。
決不能浪費孫大人用自己的命給他們爭取到的撤離時間！
岸上，隻留下孫路一個殘破的身影，孤零零地躺在在冰冷的泥水中。
雨水無情地衝刷著他，衝洗著他臉上的汙血，露出更深的疲憊和一道道隱隱跳動的青紫色紋路。
他渙散的瞳孔似乎微微轉動了一下，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一隻同樣沾滿泥濘的手。
那隻手上，似乎還緊緊攥著什麼東西——幾顆在剛才紫晶玉碎裂中幸免於難、顏色變得更加暗沉、表麵甚至開始蠕動滲出濃稠黑血的...相思子。
他像是用儘了最後的力氣，將這幾顆相思子，顫巍巍地壓在了自己心口那還在緩慢流著汙血的傷口上。
這個動作，充滿了令人心悸的自毀意味。
“嗬...”一聲幾乎難以捕捉的、模糊到不知是痛哼還是自嘲的歎息，被淹沒在嘩啦啦的雨聲，以及運河中心重新響起的、充滿怨毒的嘶嘶水流聲中。
渡船掙紮著駛遠，船上將士們含淚望向那孤岸。
佘崖操控的巨影，帶著濃重的死亡氣息，再次在漩渦中升起更大的輪廓。
冰冷的雨水，和身下冰寒刺骨的淤泥，成為了孫路此刻唯一的感知背景音。
意識沉向黑暗，但手腕上剩餘的幾顆相思子，在雨水的浸泡下，內裡封存的蛇瞳卻詭異地亮了起來，映襯著他蒼白臉上漸漸爬滿的紫色脈絡。
冰冷的雨水，無情地衝刷著他殘破的身軀，身下冰寒刺骨的淤泥吞噬著所剩無幾的體溫，成了此刻唯二清晰的感知。
意識如同破碎的船帆，一點點沉向無光的深海。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劇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垂死的鼓槌。
然而，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邊緣，腕間殘留的那幾顆相思子，在雨水的浸潤下，竟詭異地亮了起來。
珠子表麵暗紅的色澤變得更加深邃，仿佛吸飽了血腥，內裡封存的蛇瞳如同被喚醒，劇烈地轉動著，透出妖異猩紅的光芒，絲絲縷縷粘稠的黑血從中滲出，迅速染紅了他蒼白的手腕，又順著雨水向下蔓延。
這些由他親手培育、融合了無數劇毒與邪物的“藥種”，此刻仿佛嗅到了宿主瀕死的契機，變得極度亢奮而充滿攻擊性。
它們貪婪地吞噬著孫路傷口流出的汙血，將其中殘餘的劇毒、衰敗的生機以及源自佘崖的恐怖詛咒都當成了最美味的養料。
珠子表麵細密的鱗片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微微翕動，甚至傳來若有若無的嘶鳴。
詭異的紫黑色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順著他脖頸與臉頰蔓延開來，如同寄生在他皮膚下的妖花藤蔓，散發出不祥的光暈。
他幾乎被完全冰封的意識底層，一個念頭如同寒冰斷裂的微響般滑過，帶著一絲冰冷的自嘲和洞察宿命的疲倦：
“老花...我...”他試圖牽動嘴角，卻隻引出一口裹著黑色血塊的淤血溢出嘴角，聲音在喉嚨裡破碎成模糊的氣流，“又算對了...”
這聲細如蚊蚋的低語瞬間被淹沒。
運河中心，如同巨獸複蘇的狂暴水流驟然炸開。
一個恐怖的水浪驟然隆起。
渾濁的河水被一隻龐大無匹、由森森白骨與粘稠如原油般的黑暗物質構成的無麵巨爪生生托起。
這白骨黑爪撕裂水麵，探向岸邊的孫路，五指張開，宛如一座從天而降的毒獄牢籠，每一根骨爪的關節處，都嵌著無數扭曲掙紮的半透明怨魂麵孔，它們無聲地尖嘯著，彙聚成衝擊靈魂的惡毒意念。
黑爪下方，那個比之前更加巨大、更加扭曲的蛇形骨顱再次昂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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