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公公的目光垂下,不再與王震對視的瞬間,他的眼皮極其輕微地快速眨動了三下,目光的落點,正是王震那隻不斷滲出汙血的左臂傷口,這個動作快得如同錯覺。
王震一心隻想衝去明炎殿,對高公公這番彎彎繞繞、看似推諉的話極為不耐,熔爐般的眼睛裡怒火更熾,剛要發作,一個微弱、顫抖,卻帶著一種異常急迫的聲音突然響起。
“大...大人!”
是蕭學河。
他靠著牆,臉色慘白如紙,右腿的劇痛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但此刻,他抱著星盤的手卻攥得死緊,指節泛白。
他那雙因恐懼和傷痛而有些渙散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高公公剛才手指無意點過的那幅《三友圖》,又猛地看向高公公。
高公公的話語在他腦中急速回響,
“狼狽。”
“西牆的畫。”
“陛下在長春殿靜養。”
“尋常路徑不便。”
“看傷口。”
...
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如同冰錐般刺入蕭學河的腦海。
陛下已經完全失去了自由。
麵見陛下的路被堵死了,而且有極其危險的人物正在監視。
現在跟著劉公公的人前去,究竟是麵聖還是自投羅網?
高公公在暗示他們必須立刻離開,並且不能走尋常路,他甚至暗示了王震的傷口是一個會被借題發揮的致命破綻。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蕭學河,但一種更強烈的、想要活下去、想要完成司空玄遺命的衝動,讓他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
他猛地伸出手,用儘全身力氣,死死拽住了王震那隻未受傷的右臂的衣袖。
力道之大,幾乎將王震扯得一個趔趄。
“大人!”
蕭學河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急切而尖銳扭曲,他幾乎語無倫次,眼睛拚命地看向西側那幅畫,又瘋狂地用眼神示意王震的手臂和門外,“有...有...”
他不敢說出有詐二字,牙齒咯咯作響,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王震被蕭學河這突如其來的、近乎癲狂的舉動和語無倫次的話弄得一愣。
他熔爐般的眼睛猛地盯向蕭學河,看到了年輕人眼中那絕非偽裝的、近乎絕望的恐懼和警示。
他再猛地轉頭,看向端坐不動、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對這一切毫無察覺的高公公。
電光石火間,王震縱然不擅這些彎彎繞繞的陰謀算計,但也瞬間明白了——高公公絕非簡單的推諉。
老太監在用一種他無法直言的方式警告他:天,可能比他想的還要黑。
以往來通知陛下要召見他的,都是明雷的近侍,而如今,卻換了劉鳳的人。
也就是說,明雷此時有極大可能已經被劉鳳軟禁起來了。
看來劉鳳,以及內廷監的手,已經伸進了他預想不到的位置。
他胸中的滔天怒火瞬間轉化為一種更加冰冷、更加危險的殺意和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