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深吸一口氣,那沉重的、帶著血腥味的呼吸聲驟然停止。
他不再看高公公,也不再試圖爭辯。
他反手一把抓住蕭學河的胳膊,力道依舊很大,卻不再是單純的拖行,而是帶著一種明確的、同步行動的意味。
“好!好個宮裡的規矩!”
王震抬起頭,對著空氣,發出一聲如同悶雷般的低吼,充滿了不甘與一種醒悟後的冰冷,“這一身血汙,確實不該玷汙了宮裡的地磚!我們走!”
說完,他不再有絲毫猶豫,拉著蕭學河,猛地轉身,不是衝向通往內宮的方向,而是朝著高公公之前指尖無意點過的西側——那幅《三友圖》下方的方向大步走去。
那裡,有一扇不起眼的、通往檔案廢庫的偏門。
高公公依舊端坐著,撚動著佛珠,仿佛對王震的突然轉向和離開毫無興趣,甚至沒有抬眼看一下。
直到王震和蕭學河的身影消失在西側偏門的陰影中,那沉重的腳步聲遠去,高公公撚動佛珠的手指才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極其輕微地、幾乎無聲地吐出了一口壓抑已久的長氣,渾濁的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神色——有關切,有擔憂,也有一絲如釋重負。
他緩緩抬起眼皮,目光掃過地毯上那幾滴刺目的汙血,低聲喃喃自語,聲音輕得隻有他自己能聽見:
“星火...星火啊...但願...能熬過這場寒冬...”
他臉上那層冰冷的偽裝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疲憊與擔憂。
沉重的西側偏門在王震粗暴的拉扯下發出“嘎吱”一聲呻吟,最終沉重地合攏。
王震那如同移動山嶽般的沉重腳步聲和蕭學河壓抑的痛哼,迅速被門後幽深的甬道吞沒,消失在通往廢籍庫的黑暗裡。
奢華的內室瞬間陷入一種死寂。
空氣裡,沉水香的甜膩與王震留下的濃烈血腥和汙泥腥氣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怪異混合。
地毯上,那幾滴來自王震傷口的暗紅汙血,如同幾枚醜陋的印章,刺目地烙印在昂貴的絲絨紋理之上。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高公公依舊端坐在那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案之後。
他枯瘦的身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先前那刻意維持的、泥塑木雕般的僵硬姿態悄然瓦解。
他微微佝僂著背脊,深陷的眼窩裡,那雙渾濁的眸子徹底失去了焦點,茫然地落在書案光滑如鏡的漆麵上,映出他自己那張鬆弛、疲憊而充滿溝壑的臉。
撚動佛珠的手指,終於徹底停了下來。
那串油光水滑的紫檀木佛珠被他枯瘦如柴的手指緊緊攥在手心,細密的汗珠從他額角滲出,沿著深刻的皺紋緩緩滑落,滴在冰冷的紫檀桌麵上,留下微小的水漬。
他攥得那樣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哢吧”聲,青筋在手背上虯起,仿佛要將那堅硬的木珠捏碎,又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虛無的依靠。
他維持著這個姿勢,如同風化千年的石像,一動不動。
隻有胸腔極其微弱地起伏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一種深沉的、壓抑的抽噎感,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渾濁的淚水,無聲地從他深陷的眼眶中溢出,沿著鬆弛的皮膚滑落,在他枯槁的麵頰上留下兩道清晰的濕痕。
他沒有去擦拭,任由那冰冷的淚水滑過嘴角,滴落在紫色的蟒袍前襟上,暈開深色的斑點。
許久,許久。
窗欞外,那慘白的晨曦似乎掙紮著亮了一些,透過薄薄的窗紗,在室內投下幾道慘淡的光柱。
光柱中,無數微塵無聲地舞動。
喜歡烏玉玨請大家收藏:()烏玉玨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