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鐵敲擊石板,發出清脆的“噠噠”聲,所過之處,街麵上的嘈雜聲瞬間低了下去,小販們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或轉過身假裝忙碌。
那隊騎兵速度極快,對兩旁市井景象視若無睹,徑直穿過長街,奔向皇城方向,隻在空氣中留下一股淡淡的、混合著金屬和汗水的冷硬氣息。
“瞧見沒?”挑夫等到騎兵走遠,才敢出聲,“這可是衛南軍!娘嘞,真正的邊軍!這可不是城內那些空明軍的尋常架勢...”
茶水攤夥計看著騎兵消失的方向,喃喃道:“這京城...怕是要不太平嘍...”
王老漢卻重新拿起擀麵杖,用力在案板上擀著麵劑子,發出“砰砰”的響聲:“太平不太平的,日子不得照過?餅不得照吃?天塌下來,有宮裡那些個高個兒頂著呢!咱老百姓,操心好自個兒肚皮就得了!”
話雖這麼說,他卻下意識地抬眼,又望了望皇城那邊。
千機閣上空的九盞大燈倒是亮得晃眼,穩穩當當的。
可不知怎的,他總覺得那光亮底下,悶得讓人心慌,好像有什麼東西被那亮堂堂的光死死壓著,喘不過氣來。
遠處,隱約似乎又傳來一聲更沉悶的響動,像是巨大的石門落下,又像是地底深處有什麼東西重重地翻了個身。街麵上的人們再次靜了一瞬,互相交換著驚疑不定的眼神。
但很快,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車馬聲又漸漸彙攏起來,蓋過了那一聲若有若無的悶響。
生活總要繼續。
至於皇城牆裡頭那些真正的大動靜、大人物們的生死,對於這西市街上的升鬥小民來說,終究隔得太遠,遠得像茶餘飯後一段提心吊膽卻又摸不著頭腦的談資。
隻是,那無形中繃緊的氣氛,如同夏日暴雨前低垂的烏雲,沉甸甸地壓了下來,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連最滾燙的炊餅,似乎也驅不散那莫名滲入骨髓的寒意了。
王老漢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嘟囔了一句:“這鬼天氣...真是見了鬼了...”
正說著,街口忽然傳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
不是驚慌,而是一種帶著敬畏和好奇的短暫安靜。
隻見一隊人馬,約莫十來人,正從通往皇城方向的寬街上轉出來,不緊不慢地朝著西市這邊走來。
為首的是一頂四人抬的青呢小轎,轎子樣式普通,但用料和做工透著內斂的講究,轎簾低垂,遮得嚴嚴實實。
轎子旁跟著幾名低眉順眼、步履輕捷的宮女和太監。
宮女穿著淡青色的宮裝,太監則是藏青色的袍子,個個麵皮白淨,舉止安靜,在喧鬨的市井中顯得格外紮眼。
“喲,宮裡出來的?”茶水攤夥計踮著腳張望,語氣裡帶著羨慕,“瞧這氣派!”
那隊人馬似乎對周遭投來的好奇目光早已習以為常,目不斜視,保持著一種既不倨傲也不親近的得體距離感,沿著街邊緩緩而行。
為首的太監約莫手裡慢悠悠地轉著一串深色的念珠。
王老漢也瞥了一眼,嘟囔道:“嗯,是宮裡的。這陣仗,像是給哪位得寵娘娘或者得勢的公公辦事的。”他常年在此,見過不少宮裡采辦的內侍,這隊人看起來並無特彆之處。
那隊太監宮女行至王老漢攤子不遠處時,速度稍稍放慢了些。
為首的太監微微側頭,對身旁一個小太監低聲吩咐了句什麼,聲音極輕,聽不真切。那小太監立刻點頭,快步走向旁邊一個專賣各色精細乾果蜜餞的鋪子。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哐當——!”
一聲遠比之前那聲悶響更加劇烈、更加震人心魄的巨響,猛地從皇城深處炸開。
這一次,聲音清晰無比,帶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和巨石撞擊的轟鳴,仿佛有什麼巨大的宮門被強行撞開,又或是某座高塔轟然倒塌!連西市街麵的石板都明顯地跳動了一下。
“哎喲媽呀!”
“真地龍翻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