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山脈的某個隱秘山穀之內,篝火在蕭瑟的寒風中搖曳,將蕭煜和蘇傾離一行人疲憊而凝重的臉龐映照得明明滅滅。經過數日的艱難跋涉和幾次與小股追兵的驚險周旋,他們終於成功地擺脫了敵人的追蹤,在這片廣袤而原始的山林之中,找到了一個可以暫時喘息的藏身之所。
然而,這份短暫的安寧,很快便被一隻從天而降的、羽毛上沾染著幾點暗褐色血跡的信鴿,徹底打破。
“是京城的‘飛羽’急報!”夜梟從信鴿的腳上,極其小心地解下那個用最高級彆火漆密封的細小竹管,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察的凝重和不安,“是‘子規’傳來的消息!他動用了隻有在京城即將陷落或王爺遭遇致命危險時,才能動用的最高緊急聯絡權限!”
“子規”,是蕭煜安插在蘇文宇身邊、地位最高、也隱藏最深的內線!非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輕易暴露!
蕭煜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迅速接過竹管,打開,裡麵是一張用特殊藥水浸泡過、薄如蟬翼的絹布。蘇傾離立刻取來解藥,滴在上麵。
很快,一行行用血寫就的、字跡潦草而充滿了驚恐與憤怒的文字,緩緩浮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定於下月十五,冬至之日,於京城之外祭天台,舉行‘祈福大典’。朕將親率文武百官,齋戒沐浴,並以一萬名‘亂黨’及‘戰俘’之首級,祭祀天地神明,以告慰先帝在天之靈,以祈我大夏國運昌隆,永世太平!”
轟——!
這短短的數十字,如同一道九天驚雷,狠狠地劈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頭頂!將他們所有人都劈得是外焦裡嫩,頭暈目眩!
以一萬名人頭祭天?!
“畜生!畜生啊!”鐵臂第一個忍不住,雙目赤紅,猛地一拳捶在身旁的岩石之上,堅硬的青石瞬間被砸得四分五裂!“蘇文宇這個狗娘養的畜生!他怎麼敢!他怎麼敢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人神共憤的事情!”
“王爺!”鐵臂“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虎目含淚,聲音嘶啞地嘶吼道,“屬下請命!我們立刻殺向京城!便是拚了這條性命,也絕不能讓這個畜生,殘害我們那些被俘的兄弟和無辜的百姓啊!”
“王爺!屬下也請命!”夜梟也同樣跪倒在地,眼中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和殺意!
然而,蕭煜和蘇傾離,卻沒有說話。
他們的臉色,早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們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那並非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
“好一個一石二鳥啊。”許久,蘇傾離才緩緩開口,聲音冰冷得如同萬載的玄冰,不帶一絲感情,卻又充滿了令人心悸的寒意,“蘇文宇這一招,當真是毒到了極點。”
“傾離,”蕭煜的聲音同樣沙啞,他看著蘇傾離,眼中充滿了沉痛和一絲無奈,“你也看出來了。”
蘇傾離點了點頭,那雙清澈的眼眸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冰冷的智慧光芒:
“他這份詔書,看似是衝動之下的瘋狂之舉,實則是經過了最精密算計的、一箭雙雕的惡毒陽謀!”
“其一,他是在逼我們。”蘇傾離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他知道,我們這支‘討逆軍’,打的是‘仁義之師’的旗號。如今,他要當著天下人的麵,屠殺我們被俘的將士和那些支持我們的‘亂黨’家屬。我們若是不去救,便是見死不救,不仁不義!我們之前在江南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民心和聲望,將會在一夜之間,土崩瓦解!屆時,我們便會徹底淪為天下人的笑柄,再也無人追隨!”
“而我們若是去救……”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凝重,“那便是正中他的下懷!他早已在京城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我們帶著所有的精銳,自投羅網!”
“其二,他更是在殺雞儆猴!”蕭煜接口道,聲音冰冷刺骨,“他要用這一萬顆血淋淋的人頭,來震懾天下所有心懷異誌之人!他要告訴所有人,這就是與他蘇文宇作對的下場!他要用最殘暴、最血腥的手段,來鞏固他那搖搖欲墜的皇位,來撲滅所有反抗的火焰!”
這不僅僅是一個陷阱!
更是一場赤裸裸的、擺在明麵上的陽謀!
一道擺在蕭煜和蘇傾離麵前的、最殘酷的、也是最無解的生死選擇題!
去,是死路一條。
不去,則是人心儘喪,眾叛親離,同樣也是死路一條!
蘇文宇這個早已被權力和仇恨逼瘋了的惡魔,竟然用如此卑劣而又有效的手段,將他們逼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絕境!
與此同時,千裡之外的淮水大營。
李長青、玄一、秦致遠等人,也同樣收到了這份令人發指的“血色詔書”。
“砰——!”
李長青一掌將麵前的帥案拍得粉碎!這位身經百戰的鐵血將軍,此刻氣得是渾身發抖,雙目赤紅!“欺人太甚!蘇文宇這個孽畜!欺人太甚!”
他麾下的那些“忠武軍”將士,大多都是北方人。那被俘的一萬名“亂黨”和“戰俘”之中,有他們昔日的同袍,有他們的親人朋友,甚至有他們被扣押在京城的妻兒老小!
這個消息,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地捅在了他們每一個人的心上!
“將軍!我們跟他們拚了!”
“殺回京城!救出家人!”
“便是死,也要跟那些狗賊同歸於儘!”
整個大營瞬間嘩然!數萬將士群情激憤,喊殺震天!幾乎要當場失控!
“都給老夫住口!”秦致遠猛地一拍驚堂木,蒼老而充滿威嚴的聲音,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他看著那些因為憤怒而失去理智的將士,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痛心不已。但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亂!
“老夫知道你們的心情!也知道你們的憤怒!”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沉痛,“但蘇文宇這個小畜生,要的就是我們自亂陣腳!要的就是我們不顧一切地衝向他為我們準備好的陷阱!”
“我們現在能做的,隻有相信王爺!相信蘇小姐!”秦致遠的聲音斬釘截鐵,“他們一定能找到破解這死局的辦法!”
雖然他嘴上這麼說,但他那雙布滿皺紋的老眼中,也同樣充滿了深深的憂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絕望。
是啊……麵對如此陽謀,如此絕境,人力又豈能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