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十三年,七月,歲在戊寅。
山南西道、梁州、南鄭城。
仲夏時節,驕陽似火,萬丈金光從天際噴薄而出。
一大清早,南門外,便迎來一支又一支進城隊伍。
有肩扛手提的農夫、走街串巷的貨郎、寬袍大袖的士子,還有遠道而來的胡人,以及羽衣星冠的道士、風塵仆仆的和尚。
各自操著鄉音土話,互相交談,南來北往的嗓音混雜在一起,熱鬨非凡。
“三月未見,南鄭竟這般繁華、遠勝以往。”隊伍中,封長卿麵露驚奇。
身側,一名道人淡笑道:“高郡公駐地在此,便是西北四道之核心,人口彙聚、政治清明,自然繁盛。”
這道人正是淩霄子,太華山雲霄派新任掌門。
兩人奉王玄肅之命,一同出使南鄭,求見隴西郡公高楷。
封長卿環顧四周,頗為讚歎:“高郡公麾下首善之地,著實不拘一格,開放包容。”
放眼望去,冗長的隊伍中,有頭戴棕色氈帽的羌人,瘦小精悍的氐人,穿翻領胡服、圍蹀躞帶、錦袍辮發的突厥人。
還有戴白帽、穿圓領窄袖袍、小口褲的粟特人,以及來自西域各國、高鼻深目、戴尖頂蕃帽、卷發碧眼的胡人,甚至還有奇裝異服的天竺人、大食人。
各行各業、各色人等彙聚一處,因語言不通,隻能打手勢交流,一派異域風情,又夾雜著幾分大周官話,倒是熱火朝天。
淩霄子笑道:“羌人、氐人、突厥人、粟特人、高昌人、天竺人、大食人,異族如此之多,這般盛況,恐怕大周天下,唯有長安、洛陽可比。”
這時節,天下中心仍在關中、中原大地,金陵偏於江南,雖然繁華,卻稍欠底蘊。
封長卿微微擰眉:“異族之人,不知禮數,莽撞粗俗,須得嚴加管束。”
“怎能這般放任自流,隨意來往?”
他出身中原大地,一向以漢家正朔自居,素來看不慣這許多異族人南來北往、登堂入室。
淩霄子笑道:“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唯有胸襟開闊、廣納萬民,不拘漢家、異族,凡在治下,皆為臣民,方可成就千古大業,集萬眾之望,登臨九五之尊。”
畢竟,氣運之道,在於集眾,無論漢家還是異族,皆是麾下一份子。
封長卿搖頭不語。
“咚!”便在這時,鼓聲猛然震響,激昂之音傳遍四方。
緊隨其後,晨鐘撞動,一聲又一聲,接連三百下,鏗鏘之音響徹全城。
“吱嘎!”城門緩緩打開,一束束金光,穿透黑漆大門的縫隙,仿佛金色洪流將眾人吞沒。
“門開了!”隊伍之中,陡然喧嘩起來。
數個賊眉鼠眼的胡商,正想擠上前去,忽見兩列士卒持刀執槍,肅立於大門兩旁、一個個鷹隼般的雙目來回掃視,登時不敢造次,老老實實排起隊來。
這可是城中武侯,奉命整肅城門秩序,誰敢肆意妄為,必然迎來當頭一棒。
此前不知多少胡商,偷奸耍滑、擾亂秩序,遭武侯們揪出,一頓教訓,外加罰款。
幾番整飭之後,個個老實得鵪鶉一般,縮著脖子,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