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鴻滿臉謙遜:“鄉人謬讚之言,當不得真。”
褚俊受邀前往江陵,他恰好同行,名聲傳到高楷耳中,便請來一見。
高楷看他一眼,此人氣運平平,頭頂絲絲青光,卻凝成茶樹之狀,假以時日,必可成為一代大家。
“你數十年如一日鑽研茶道,頗有心得,何必如此自謙?”
陸鴻忙道:“秦王不嫌棄,草民便獻醜了。”
“隻是,今日來得匆忙,未帶茶器……”
“陸郎請看!”章瓊笑著掏出一整套器具,一一擺在桌案上。
高楷數了數,足有二十四件,譬如泥製小火爐、銅瓶、茶碗、漉水囊等。
陸鴻訝然,這位章秘書丞,竟對他素日煮茶器具了如指掌。
如此煞費苦心,必是為了討好秦王。
想到這,他不由感歎,難怪章瓊深受楚帝器重,連秦王也委任他為隨侍官。
“要想煮出一碗好茶,除了茶葉、器具,還需好水。”
章瓊不假思索:“清江正中心,有一方泠泉,水質清冽甘醇,用來煮茶乃上佳之選。”
“從前,尤為襄國公鐘愛。”
高楷笑道:“既有這等好水,便讓人去取一瓶來。”
“是!”唐檢連忙應下,正要派小卒前去,忽見陸鴻擺手。
“且慢!”
“若要汲取泠泉水,需至午時,拿銅瓶深入泉眼去舀,最是甘醇。”
高楷咋舌,沒想到,煮一碗茶,也有這麼多講究,叫人歎為觀止。
夏侯敬德冷哼:“閒來無事,竟折騰這些無用之物。”
“不過一碗茶罷了,哪來那麼多講究。”
陸鴻執意道:“分其源,製其具,教其造,設其器,命其煮。”
“若想品一杯好茶,必須事無巨細,一一準備妥當。”
高楷點了點頭:“敬德,你確實閒來無事,便去給我們取一瓶泠泉水來。”
“是……”夏侯敬德嘟囔著應下。
到了午時,他一人駕著輕舟劃到江心,按照陸鴻所說,將銅瓶探入泉眼。
花費一番功夫,方才舀滿一瓶。他隨意擱在船頭,劃起槳來。
卻不料,輕舟一晃,銅瓶中泠泉水灑了一半。
這可沒法交差!
夏侯敬德眼珠一轉,拿瓢舀了江岸水,兌滿一銅瓶,合上木塞,匆匆回返。
高楷見他來,笑道:“乾活倒是挺快,不比嘴上功夫差。”
眾人忍俊不禁。
夏侯敬德把銅瓶一放,甕聲道:“水取來了,快煮你的茶!”
“慢來!”陸鴻倒出一小杯,淺嘗一口。
所謂慢工出細活,煮茶的水經他嘗過,判斷優劣,才能開煮。
隻是,水一入口,他便皺眉搖頭:“這是江岸水,並非泠泉水。”
夏侯敬德虎目一瞪:“我都按你所說一一照做,怎會有假?”
“這就是江心取來的泠泉水!”
陸鴻仍然搖頭:“草民嘗過泠泉水,絕非這個味道。”
“你舌頭出錯了……”夏侯敬德梗著脖子。
“敬德!”高楷淡聲道,“再去取一瓶來!”
“是……”夏侯敬德悻悻去了。
半刻鐘後,他去而複返,小心翼翼將銅瓶放在桌案上。
陸鴻喝了一杯,頷首道:“這才是泠泉水。”
夏侯敬德瞪眼道:“你如何分辨出來?”
陸鴻笑道:“我嘗遍諸多名泉,細微之處皆了然於心。”
“頭一瓶水,怕是夏侯將軍不小心灑了一半,汲取岸邊水充兌而成。”
高楷似笑非笑:“敬德,還不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