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思沉默地看著她,似乎在判斷話裡的真假。
事實上,他還真不會對她隱瞞,既然她戴著信物,在他眼裡她就是族長夫人,族長是張家最高權力的中心,而夫人便是其次。
在坦誠之前,他先問了她一個問題:
“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張九思的視線凝在她臉上。
“我也不知道,從小就這樣,”她搖搖頭,似乎已經習慣了,“但我不是混血。”
他喉結微動,最終隻微微頷首,綠瞳雖罕見,但血脈異變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你是受過傷嗎?為什麼一直戴著麵巾?”她問出盤桓在心頭的第一個問題。
張九思頓滯半秒,乾脆抬手,扯下臉上的黑布,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露了出來。
皮膚有些過分蒼白,鼻梁挺直,嘴唇薄,骨相淩厲分明,下頜有一道淡疤橫過皮膚,整張臉透著張家標誌性的涼薄淡漠。
“習慣而已。”他語氣平淡,沒什麼解釋的欲望,很快又把麵巾拉回去。
“你在這裡待多久了?”
“記不清了,”他的聲音隔著布,聽不出情緒。“反正,一直都在。”
“你失憶過嗎?”盛葳攥緊袖口,張家人活得夠久,久到遺忘時間,她也怕他蹦出來一句“失憶”,那她還怎麼問以前的事。
“不是每個張家人都會經曆天授的。”張九思搖搖頭。
“天授?”盛葳的眉頭聞言蹙起,這個詞對她來說完全陌生,“天授是什麼?”
“你不知道?”張九思眼裡閃過一絲詫異,確認她是真的茫然,便開口解釋:
“天授,是張家人會患的一種失魂症,被‘天授’選中的人,到一定時候,腦子裡會被強行塞進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想法,有的會失去過往的記憶,變成另外一個人,去做一些完全不屬於自己人生軌跡的事情。”
他補充道,“但天授並非人人皆有,通常麒麟血越濃,越可能被選中,因為強大。而族長,”他頓了頓,“就是其中之一。”
盛葳心頭猛地一震,一股冰冷的寒氣瞬間從腳底直竄上頭頂,讓她四肢都僵硬。
她一直以為張啟靈隻是簡單的失憶而已,原來是因為這什麼狗屁天授?
更恐怖的是,自己身上也有麒麟紋身,雖然不知道強度怎麼樣,但她還是害怕……
會不會未來某一天她也被天授選中?變成個失去自我、被迫執行未知想法的傀儡?
“天授有辦法解決嗎?或者……阻止?”她顫聲問。
張九思盯著她失去血色的臉,搖頭的動作直接給了她一記重錘,語氣平靜也殘酷:
“張家千年,從未有人真正解決過天授,且反抗天授的,一律當成叛徒處置。”
盛葳隻覺得渾身發冷,明明是坐在太陽底下,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強大如張啟靈,也會受困於這天授不得解脫,若是……若是自己,她幾乎不敢想。
“你知道你們族長的過去嗎?他當上族長之前叫什麼名字?”張家應該有族譜吧。
他搖頭,目光似乎變得晦深,輕輕問:
“你知道……什麼是張家聖嬰嗎?”
一段不為人知的俗塵往事被輕輕翻開。
——
北京
黑瞎子仰麵躺在硬板床上,後腦勺枕著交疊的手,指間煙蒂積了寸長的灰,隨意吐的煙圈懶散地上升,他看著屋頂莫名出神。
距離啞巴他們去長白已近一月,院裡沒了那丫頭咋咋呼呼的動靜,連窗台那盆綠蘿都蔫了幾分。
忽然想起那孩子臨行前還不忘喊“瞎子記得澆水”的模樣,嘴角無意識勾了勾。
“小妮子可彆把天捅漏了……”他對著空屋子嘀咕一聲,煙頭摁滅在搪瓷缸裡。
次日下了小雪,但屋裡暖氣開得足。
解語臣正對著一疊泛黃的圖紙出神,紫檀木案上茶煙嫋嫋,卻化不開他眉間愁意。
黑瞎子晃著長腿進來時,他頭也沒抬。
“稀客,怎麼,終於閒不住了?”
“花兒爺倒是難得清閒。”黑瞎子大剌剌癱在椅裡,兩條長腿搭著茶幾邊沿晃悠。
解語臣把茶盞推過去,落座,問,“微微從長沙帶回來的東西,你怎麼看?”
黑瞎子端起茶飲了口,雙手一攤:“能怎麼看?小丫頭膽兒肥,把人氣夠嗆。”
“肥得過火,”解語臣搖搖頭輕笑,下一秒變得嚴肅,“不過我問的不是這個。”
“你先看看這個。”他把麵前的圖紙遞過去,原來那是一張複雜的宅院結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