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葳的心被猛的一揪,剛才所有的恐懼、掙紮、痛苦,此刻都在這句陌生麵前奇異地沉澱下來,化作一種近乎悲涼的釋然。
她甚至鬼使神差地想笑出來,但沒有。
她想,一直都想尋找解決天授的方法,可此刻看他陌生的眼神,竟湧起一絲慶幸。
如果……如果她試著不再靠近他們,不再依賴他們,不再成為他們信任的人……
那麼那個由她親手造成的恐怖未來,是不是……或許能有那麼一絲轉圜的餘地?
是的。
她不能,也不要再靠他們那麼近了。
“我是盛葳。”她極其平靜地開口。
“你走錯病房了。”
說完,她果斷翻身背對他,將自己埋進被褥蜷縮起來,像一隻終於找到殼的蝸牛。
她告訴自己不能沉溺於恐懼一蹶不振。
還有很多事情等待她去解決,齊羽留下的話,關於那塊青銅碎片,還有……
那個無論如何都必須被改變的未來。
病房裡安靜得能聽見藥水滴落的聲音。
她能感覺到張啟靈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她身上,像是帶著重量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盛葳?”
張啟靈遲疑地重複,這個名字在他舌尖轉了一圈,像是試圖從記憶深處打撈什麼。
但可惜,他現在的記憶是片廢墟。
她聽見腳步聲靠近,眼前布下層陰影。
他坐在了床邊,盛葳悄然繃緊身體。
“我們認識。”這不是疑問句。
盛葳閉了閉眼,她應該高興的,天授後的張啟靈居然還能會對一個名字產生反應。
“不算熟。”她聽見自己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聲音,“遠方親戚。”
突然,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響,微涼的手指毫無征兆探進被窩精準搭上她的手腕。
盛葳渾身一僵,張啟靈失憶了怎麼這麼……她本能地想抽回,卻被他握得更緊。
“說謊。”他語氣篤定。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強硬扳過身子,如墨的眼眸裡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你在哭。”他皺眉,拇指擦過她的眼角,卻沒有打算放開她,“為什麼?”
盛葳好像發不出任何聲音,此刻的張啟靈明明什麼都不記得,可他的眼神卻和夢裡的那些人一模一樣,信任,甚至帶著縱容。
這個認知讓她徹底崩潰。
“離我遠點!”她用力推開他,情緒的失控猝不及防,“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張啟靈被推得往後仰了仰,穩住身形。
他定定地看她幾秒,突然按住她後頸,強迫她抬頭,目光銳利得像要把她剝開:
“夢裡有什麼?”
盛葳呼吸一滯,他怎麼知道……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猛地推開,張海客站在門口,手裡拎著一個包,目光在兩人接觸的地方停留一秒,隨即掛上完美的微笑。
“微微,給你帶了身換的衣服。”他無比自然地插話,“族長,海俠正在找你。”
張啟靈看了盛葳一眼,深沉得讓她心裡直發毛,鬆開手起身時她聽見他說了一句:
“對不起,我會想起來。”
門關上的瞬間,盛葳脫力般靠在床頭,張海客仿佛沒看到她狼狽的樣子,慢條斯理地打開保溫桶,拿出餐具,不經意開口:
“微微,你夢見什麼了?”
盛葳猛地抬頭,怎麼一個兩個都……
張海客看著她臉上驚愕的表情,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你在夢裡喊了很多人,”他俯身,指尖擦過她的眼尾,“也有……我的名字。”
盛葳卻隻覺得渾身發冷,當然,因為她在夢裡殺死的那些人裡……也有張海客。
巨大的恐懼和負罪感瞬間將她淹沒。
“噩夢而已,我忘了。”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