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葳不記得自己睡了多久。
隻記得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隻有昏暗寂靜的森林,還有那種找不到路的絕望。
那絕望太真實,以至於她根本分不清那到底是現實,還是大腦製造出來的幻象,但她隻想一直沉淪在這片混沌裡,不再醒來。
可是,總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執著地穿透黑暗,像一根細線,試圖把她往上拉。
“微微……”“微微……”
那聲音不依不饒,可但她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甚至抗拒那份打擾,蹙了蹙眉。
直到,她感覺自己被擁入一個懷抱。
踏實、安心,還有一股帶著點陳舊書卷氣的奇特異香,這味道從來隻屬於一個人。
齊羽。
夢的世界裡,隻有他,能這樣靠近她。
他緊緊地抱著她的身體,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在她耳邊呼喚著她的名字:
“微微……我在這裡……彆怕……”
他的手掌一遍遍輕柔地撫過她的後背,像是試圖將她從驚懼的深淵中一點點拉回。
她依舊沒有力氣睜眼,齊羽的聲音像是隔著一層霧,聽不真切。
一滴溫熱的液體,卻毫無征兆地從緊閉的眼角滑落,她無法控製,也無力阻止。
那滴淚順著滴落在齊羽頸窩裡,像是帶著溫度似的,讓他的身體猛地一僵……
病房
病床上的人靜靜躺著,隻有床邊監護儀上規律跳躍的線條證明著生命的頑強。
查房的張醫生站在床尾正記錄著數據。
忽然,他注意到,女孩緊閉的眼角,毫無征兆地滑落一滴淚水,迅速沒入鬢角。
他立刻俯身仔細觀察,起身後緩緩歎了口氣,低聲對旁邊的人說道:
“這是潛意識裡的激烈掙紮……或許,隻有她自己熬過這一關,才有可能出現轉機。至於這轉機……是好是壞,難說。”
一周後
盛葳緩緩睜開眼睛,長時間的昏迷讓她的視線有些渙散,天花板也有些刺眼。
緊接著,一張放大的臉驀地占據視野。
熟悉的墨鏡,擋住了眼睛,卻擋不住嘴角慣常勾起的、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的弧度。
“醒了?”是黑瞎子慣有的腔調。
沒有驚詫,沒有誇張的關切,就像她隻是小憩了片刻,而不是從鬼門關剛爬回來。
盛葳眨了眨眼,看著墨鏡裡映出的蒼白倒影,沒有任何反應和情緒,也沒有說話。
黑瞎子也不催她,維持著俯身靠近的姿勢,兩人就這麼無聲地隔著墨鏡對視著。
過了好一會,他的心裡已然有了判斷。
他沒有立刻去按呼叫鈴,隻是懶洋洋直起身,動作隨意得像在自己家,拿過床頭櫃上的水杯,裡麵細心地插著一根吸管。
“嘖,睡了這麼久,渴了吧?”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她說,
“可算是睜眼了,睡得夠瓷實的啊?再睡下去,這樹上的鳥窩都該搭第三茬了。”
他看著她小口地喝水,空著的一隻手下意識往口袋裡摸索,嘴上還不忘跑火車:
“睡美人都得王子親一口才醒,我在這坐幾天你就睜眼了,看來我確實辟邪……”
他手指剛碰到硬殼,又收了回去,拿起果籃裡一個桃子,掂了掂,嘴裡嘖嘖有聲:
“這桃看著不錯,要不給你切點?嘖,小可憐見的,瘦得都沒二兩肉了……”
他說著些沒營養的閒話,說什麼醫院的飯還挺好吃,有老頭的鳥跑了……但隻字不提張家古樓的一切,也不問她記得什麼。
說話間,那隻帶著留置針頭的左手,忽然輕輕地,碰了碰他坐在床沿的大腿。
黑瞎子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也沒有說什麼,隻是立刻放下刀和削了一半的桃子。
俯下身,將她從平躺的姿勢攬抱起來,讓她靠在床頭,拿過枕頭給她墊在背後。
他剛想撤離,盛葳抬起左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動作非常輕,更像是搭在上麵。
但黑瞎子也順著這微弱的力道,沒有撤開抱著她的手,讓她輕抵在自己的肩膀。
然後,他就感受到了。
那單薄的病號服下,脊背輕微的起伏,溫熱的濕意無聲地悄悄浸潤肩頭的衣料。
她在哭,但是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身上那股硝煙混合煙草的味道,其實並不好聞,此刻卻讓她覺得無比安心。